“嗯,我救了你,你应该怎么谢我?”他忽而极为温柔地问,眸中漾起点点弥璨之光。
她扬眉看他,“殿下怎么不说,我帮你摆脱了困扰多年的阴影,让你再不怕水,你该怎么谢我?”
“那你想让我怎样谢你?”他的眸光久久流连于她脸上,那手又带着暧昧之色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摩挲起来。
她禁不住浑身轻颤了一下,引得他低低一笑。
她抿着唇,被下的双手陡然一动,一手抵住他的脉门,一手将他手背反折,淡然道:“殿下若是不想这只手废了,就让它安生些。”
墨离定定地凝视片刻,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将手抽了回来,抚上她的脸。
她的脸……她无奈一笑,抬手摸去,果然已是手感不同。
“别摸了,在水里那么久,难道你还指望那些东西能留得住。”墨离的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眸子漆黑深邃望不到底。
淡如远黛的眉,明月清波的眸,琼鼻下朱唇不点而红,肌肤凝如羊脂,容颜清丽如月下雪莲,在这暮色渐笼的云纱罗帐中,尽显优雅脱俗之态。
如此惊人的美,却只能掩藏在苍白平庸的面具之下。
宁天歌静静地感受着柔软指尖上的温柔缱绻,这一刻,她不想推开他,也不想打断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难得的片刻安宁中。
“天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以真实身份行走在天地间,没有负担,没有顾虑,做真正的你!”
天色擦黑,宁天歌坐着安王府的轿辇回到宁府。轿子直接抬进了宁府大门,在众多惊讶的目光下,径直抬进了宁天歌所住的院子,之后,又很快离去。
四喜总是在睡它睡不够的觉,连它的主子进来也只能让它动动耳朵,发出一声比小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哼哼,翻个身继续睡。
宁天歌没有点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光线由淡转浓,直至墨染。
身上穿着的是墨离的衣袍,衣襟袍袖处浅香缭绕,分不清是兰香还是那人的气息,那低沉而掷地有声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久久不绝。
门外响起两声轻叩,她已听出那脚步声是何人,起身去开门。
外面星光稀疏,宁桓乍然见到她的模样竟是怔忡许久,忘了言语。
“父亲。”她低低叫了一声,明白他为何会失神至此。
她的容貌,与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宁桓近年来所见的都是她妆扮之后的样子,她的原貌已多年未曾见过。
宁桓合了合眼,抬步跨入,一声轻叹悠悠飘散于空中。
宁天歌点起了灯,屋内顿时笼于一层暖色的烛光中,宁桓推开后窗,望着外面的荒废之地久久没有开口。
她亦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宁桓很少到这里来找她,象眼下这般千头万绪无从说起的模样更是少见。
“歌儿,以女子的年纪来说,你早该论及婚嫁了。”宁桓又是一声叹息,尽是恍惚怅惘之意。
“父亲今日怎地出此感慨。”宁天歌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苍茫夜色,“人活世上并非一定要走那过程,现在这样,挺好。”
宁桓默了一下,忽然转过身来,眼神平和,声音低缓,“歌儿,你可是喜欢安王殿下?”
宁天歌眸光一顿,垂落于窗外的光影处,淡淡一笑,“父亲何出此言,这都是莫须有的事。”
“你无需瞒我。”眼里苍凉之色流过,宁桓象是经过了长久的思索才下了决定,缓缓说道,“你若是真喜欢他,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你且当忘了吧。”
“就算我能将父亲的话忘了,父亲就能忘掉曾经对母亲发过的誓愿?”宁天歌抬头,微笑望他。
宁桓有些意外,他从未向她提起过对阿原发过的誓言,她又是从何得知?
“今生今世,绝不让歌儿嫁入皇家,如违此誓,天诛地灭!”宁天歌缓慢而清晰地字字吐露,“这句话,是不是当初母亲辞世前父亲亲口发下的誓言?”
时隔多年,从未提及,却从未有一日敢忘,然而再次经人说出,依旧浑身一震。
宁桓震惊地望着她,声音亦有些发抖,“没错,这是我当年对你母亲发下的誓,可是……我从未对你说过。”
“父亲忘了,彼时我就躺在母亲身边。”宁天歌用玩笑的口吻说着那时的事,将宁桓的震惊看在眼里。
事实上,无论是谁,得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非但听懂了一句话,还将那句话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只怕只有比宁桓更失态。
“就算撇开这点不谈,在父亲送我去无崖山学武的前一晚,也曾对我提起母亲的遗愿,希望我不嫁入皇室。”宁天歌双手撑着窗沿,眼底处,是几片玉兰飘舞的碧水之上,“虽然父亲并未让我发誓,但我自当遵守。”
宁桓动了动嘴唇,竟什么话都说不出,眼里有痛色流露。
“我不想让父亲成为背叛母亲誓言的人,父亲也不必觉得对不住我,这一切都是我甘愿的。”宁天歌轻抚着袖上的兰瓣,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再说,以我目前的身份,这婚嫁之事更是不可提起,否则如何自圆其说。只要宁家安然无事,我便是不辈子不嫁,也是值得。”
“但是,那样就苦了你了。”宁桓沉重地望着她,“歌儿,我不想耽误你一辈子,若有机会离开京都,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宁天歌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真能什么都不管么?
“既然你能记住我与你母亲发的那句誓言,那其他的事……你可还有印象?”宁桓迟疑着问道。
“我只记住这句,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她微微一笑。
宁桓似乎舒了口气,默了片刻,道:“你早些歇息吧,我走了。”
“好。”她点头,看着他转身,在他抬手开门之际,她突然叫了声,“父亲。”
宁桓回头,她微笑望着他,“不管过去与以后如何,在我心里,父亲永远都是我的父亲,这一点,这辈子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