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苏锦钰随手捏碎信纸,转身面色如常,接过曹匡递来的鸡腿。“好香。”
“诶嘿,你喜欢就好啦。”
曹匡是苏锦钰在这漠北军中唯一的朋友。当初她以护国将军私生子身份破格进入军营,已经引起同期不少新兵的不满,加上苏权远带她来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大概是已经回了京城了。
如此,苏锦钰在苏家不受宠爱的猜测便传开了。原本还对她的身份有所忌惮的新兵们都开始用尽各种手段戏弄她。从一开始分组操练时的排挤,到演习时的设陷阱暗害,因为这里是军营,因为苏权远一贯的练兵风格,这些事并不算触犯军规。
苏锦钰一开始是有过不满有过抱怨。
可是在这里,实力证明一切,曾经她引以为傲的一身拳脚功夫,在真正属于男人的世界里根本就是拿不上台面的杂耍,没有人愿意为这样一个早晚要被淘汰的废物主持公道。所有的转折,都在苏锦钰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的那天开始的吧……
即使已经过去一年,她依然记得,那天刺进身体的匕首冰凉的触感,鲜血喷射出来的色泽,还有铺天盖地的疼痛。
“京城来的废物也想在这里耍威风吗?呸,老子今儿就让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次演习,只有她落单,才被这个人抓住了机会。
看着悬在头顶被鲜血染红的匕首,苏锦钰竟然感觉不到害怕。那种太过软弱的念头,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这个人,是真的想要杀死她!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这时候才真正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不再是只存在于话本戏词里的厮杀,没有壮烈,没有凄美,死亡不过就是这种冰冷的战栗。她曾经以为她早就做好准备面对战场上的残酷,却没想到还未曾上战场,在自己国家的军营里,就要面对这种情况。
其实爷爷来之前跟她说过,可是,她总以为现实没有那么残忍。
“在这里死了,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可别怨我。”那人笑的扭曲,苏锦钰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就要插进自己的身体。
“喂!”耳边急促的脚步声,苏锦钰看到就要把自己送入黄泉的人被撞开,那匕首落在手边。
“你给老子滚开!”那人气急败坏,狰狞着一张脸就要来捡起匕首,却被死死压住:“对自己的同僚下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以后去杀燕人啊!”
那两人纠缠在一起,苏瑜动动已经僵硬的手指,强撑着爬了起来,用力握紧匕首,踉跄着走到二人身边。
“你……你干什么!”
“死在……这里,别……别怪我……”
那时的曹匡看到的苏锦钰,大概也是同那人一样狰狞疯狂的表情吧……
苏锦钰咬一口鸡腿,看着身边男子开朗的笑脸,心里叹息。也算是因祸得福啊,她没想到这个人不仅帮她隐瞒这个秘密,还帮她善后,甚至在看到她那么丑陋的一面之后,还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只是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无论是对谁都不能放下戒心。
也是从那之后,她真正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尊贵身份,每天训练都是最拼命的一个,一年下来,硬生生从最初的娇弱白面郎君,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阎王。
“今天下午又是射箭训练,你说,我们又不是弓兵,那我们以后都是拿着刀冲锋陷阵的,学这个有什么用?”曹匡哀怨的躺倒在地上,“我们都来这里一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这是苏锦钰的忌讳,顿时后悔不已,刚想开口解释,苏锦钰已经扔了手里的鸡腿,站了起来。
“该训练了。”
声音又冷又硬。曹匡暗暗扇自己一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锦钰好不容易甩开曹匡,走近参将所在的军帐,看着四周无人,便凝神听着。
“明日一早他便会来,届时要不……”
“不,如今我国与燕国交好,我们断不可做这种行险之事。”
“……”
里面人又说了什么,苏锦钰已经不需要再听。明日一早,大约燕国就会派使者来洽谈。
洽谈?呵,如今燕国独霸一方,区区岐国又有何值得洽谈?
“锦钰!”曹匡和那些莽夫练了半日,身上早已出了一身汗,又渴又累,看见苏锦钰,知他爱干净,不敢靠他太近,且自己中午说了惹他生气的话,现在可不敢再去招惹他。
苏锦钰只对他点点头,径自去了射击场,拿起弓箭练习。
即使他知道曹匡为人淳朴没有祸心,可也做不到在他面前卸下心防。
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还记得清楚,当初那个人的尸骨,被扔在哪个山崖下。
蓄力拉弓,苏锦钰眯着眼睛瞄准百米外的红心,松手。
“嗖——”破空之声,苏锦钰看着那支箭稳稳插在靶心处,低头时摩挲着掌心的厚茧。这双手已经看不出半分往昔的模样,这一年来也没有照过镜子,想来也一定是变了模样吧。
家……那个家依旧完整,没有因为苏锦钰的出现而动摇。那个缠绵病榻的苏瑜,代她享受着所有的关怀。
这样很好啊,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不会伤害到谁。
只是明天就要见到燕国的人。
那个在他心底已经和卑鄙无耻之类的词连为一体的国家的子民,又会是怎样的人呢。
苏锦钰握紧了拳头,以为隐忍怒意而格外冷酷的面容吓到了壮着胆子凑近的曹匡。
“锦钰我错了,你还气的话就揍我一顿吧!”实在受不了每次苏锦钰生气时周身围绕的阴郁氛围,曹匡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样子。
苏锦钰看着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只可惜曹匡没有看见,否则一定又要咋咋呼呼一阵子。
“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爱笑而已,你知道的。”伸手在他硬邦邦的胳膊上锤了一拳,苏锦钰淡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