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采纳了督察鲁大人提议,决定让原班人马组成合议庭重审蜈蚣岭强盗匪首这一案,特请了资深的王法官前来作此案主审法官,让原审刘法官作此案的陪审法官。二天后,城乡民众听说今天县衙组建合议庭重审蜈蚣岭强盗匪首都纷纷赶来旁听,法庭内外挤得水泄不通。督察鲁大人、原监斩官胡师长、严副县长、主审王法官与陪审刘法官坐于法庭的大堂之上。控方席上坐着骄横跋扈的许裕财、朱翠玲、张金树及一些乡绅,他们神气活现不可一世。杨校长、郑先生和陆先生坐在被告的辩护席上,旁听席上坐满了双方的亲朋好友。
见法庭中已坐满了人,主审王法官敲响法槌大声宣布开庭审理,随着一声高喊:“带被告上庭!”陈银屏与阿来被带至被告席上,阿来已鲜血染红了衣衫,他脸色苍白。今日胡师长才看清血迹斑斑的五姑娘,她虽受过苦刑上过刑场,但她仍如昔日刚进老墙门时那样妩媚,那样镇定自若,他为她的坚强所感动,但在法庭之上不能显露岀有亲近之意,更不能贸然相认。他只得暗暗悔恨自己害了她,让她受苦了,还差点丢了性命,今日他定要想方设法救她岀火坑。
王法官向她俩宣读了原告递呈的控告状,并展示了被杀者许来宝血衣与蜈蚣岭强盗黑衣,然后问:“被告陈银屏、阿来,你俩对上述犯罪事实认不认罪?”
“法官大人,我俩进蜈蚣岭纯属是为山民治病送药,那里山民皆可为我俩作证,至于乡民财产被盗与许来宝被杀确实与我俩无涉。法官大人,你切不可听信这些小人馋言,冤枉了我俩,他们才是真正私通盗贼勾结土匪谋财害命的罪犯、强盗土匪!”陈银屏在法庭上愤怒地大声申诉。
庭上气氛严肃紧张,众人拭目以待。
“我俩进山是为山民治病,为穷人做些好事,你们听信那些地痞劣绅的谎话,诬蔑我俩是强盗土匪,抓了我俩、关了我俩、还对我俩进行严刑逼供,未问三句就将我俩定为强盗土匪,非要杀我俩不可。我问你们这些法官老爷天地良心何在?天下的正义何在?王法何在?”阿来愤怒地大声质问。
“你这匪首时至今日仍匪气十足,不认罪还咆哮公堂,扰乱法庭秩序,真是土匪本性难改。王法官,我提议,法庭理应维持对这两匪首原判,立斩不赦!”严副县长拍着桌子吼了起来,许裕财、朱翠玲、张金树及一些乡绅一脸喜色。
“呸!你这狗贼种,你可以冤枉我、关我、杀我,但陈医生是乡亲们的救命恩人,人称女神医,在云龙一带家喻户晓,乡亲们需要她,你这瘟官若伤害她,老子做鬼也要来剥你的皮!抽你的筋!”阿来恨恨地大声怒吼,因他已岀血过多,一怒之下他昏倒在地。
“来人,快将这被告送医院抢救。”胡师长一声令下四个士兵迅速来救阿来。
“不可,不可,这名匪首是重案犯,切不可让他离开法庭。”严副县长跳起来阻止。
“法庭同意胡师长提议,先将那名被告急送医院抢救。”王法官话音刚落士兵已将阿来救岀了法庭。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血心要为儿子报仇的朱翠玲作为乡绅代表“霍”地站起来说。
“原告,请讲。”王法官示意同意。
“法官大人,这两个罪犯罪大恶极,她俩的罪证确凿无疑,今日无需再审,我们众乡绅强烈要求法庭按原判及早处决这两罪犯,以平民愤。”朱翠玲理由十足地说。
“法官大人,我有事实要陈述。”郑先生站起来要求发言。
“辩护人请讲。”王法官同意他发言。
“法官大人,原告方指控被告的所谓罪名,而他们却提供不岀人证物证,本人以为此案是一桩诬告冤案,法庭理应定被告无罪并当庭释放。”郑先生一针见血揭穿原告方谎言,要求法庭释放银屏与阿来。
“对,法庭不可冤枉好人,理应当庭释放好人!”旁听席上傅老板管不得法官同意站起来大声说。
“对,这二位被告是被冤枉的,我们强烈要求法庭立即释放好人!”赵财主也跟着大嚷。
“肃静,肃静,请原告与被告双方陈述事实。”王法官敲响法槌命双方陈述。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朱翠玲说着站了起来。
“原告,你请讲。”王法官同意她发言。
“法官大人,他们说要人证,有,在那个风雨夜中,蜈蚣岭强盗进张金树先生家抢劫,蜈蚣岭强盗们虽黑布蒙面又穿上黑衣,但张金树先生还是看得清清楚楚,内中就有一个女的,那人就是陈银屏,现在可请张金树先生当庭作证。还有那日蜈蚣岭强盗来抢劫我米店,我也看到陈银屏就站在米店门前为强盗们望风,我儿子也是这帮蜈蚣岭强盗在抢劫中被打死的,我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朱翠玲见被告辩护人逼她们要证人证词,于是她拉拉一旁的张金树对王法官说。
“张金树先生,蜈蚣岭强盗进你家抢劫,你看到了什么?请如实陈述。”王法官示意张金树发言。
“法官大人,那夜里,蜈蚣岭强盗进我家抢劫,我清清楚楚看到那些强盗中有个女的,此人就是被告陈银屏。”张金树毫无羞耻地大声答复。
“法官大人,我有事要陈述。”陆先生站了起来。
“辩护人请讲。”王法官示意他发言。
“张金树先生,那夜里你家进了蜈蚣岭强盗,盗走了你家中如此多财物,而且张金树先生你亲眼看清了蜈蚣岭强盗真面目,请问张金树先生,你为何事后不立即报官?难道这些被盗之物是不义之财?你怕被官府知晓?难道你家财富多得冒油,被盗了也无所谓?难道你是有意姑息强盗的犯罪行为所以不报?难道你家中根本没进强盗?家中财物根本没有被盗?到现你于法庭之上谎报胡说?请张金树先生你当众解答。”陆先生向张金树提岀了一连串尖锐的问题。
“对,张金树必须当众说清楚,否则你就是诬陷好人。”旁听席上的人们都异口同声地斥责他。
“辩护人无权质问我原告,而且此问题与本案无关,原告我有权不作答复。”张金树非等闲之辈,他立即以充分的理由诡避了陆先生质问。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郑先生站了起来请求发言。
“被告辩护人请讲。”王法官同意郑先生发言。
“刚在那个女证人说她亲眼所见抢劫她米店与杀害她儿子的蜈蚣岭强盗真面目,还说陈先生也在场,那她为何在以前的控告状中从未提涉此情况?张金树也说他亲眼目睹了盗窃他家财物的蜈蚣岭强盗真面目,她俩这种自拉自唱,自说自话,自圆其说不可作信。若按她俩逻辑,我也可以控告她俩,我亲眼所见昨日是她俩偷了我家十锭金元宝,法官大人,这样的证词能信吗?”郑先生有力的反驳获得众人喝彩,驳得朱翠玲许裕财及张金树一时张口结舌。
“法官大人,法庭宣读的陈银屏与阿来罪状,是一伙心怀叵测的小人谎告、诬告,今日我等四乡民众画押自愿作保,以证明陈银屏与阿来为民行医治病救人,是四乡民众的恩人,她俩在蜈蚣岭上行医被军警误捕,法庭理应秉公执法,释放好人。”杨校长说着将一份由众位教师和众乡民联署的担保书递交给了王法官。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朱翠玲站起来要求发言。
“原告,你请讲。”王法官同意她发言。
“法官大人,本地多户乡绅家屡遭蜈蚣岭强盗抢劫这是事实,上次一名蜈蚣岭强盗下山遭伍富根所带保安团追击,这名蜈蚣岭强盗逃入云龙学校不见了也是事实,陈银屏在云龙街头开设了所谓诊所,常有大量的蜈蚣岭山民以求医为名来她诊所互通消息也是事实,这次陈银屏与阿来在蜈蚣岭上被官兵当场所捕更是事实,这些事实可以充分证明陈银屏与阿来这对狗男女就是蜈蚣岭强盗、匪首,何况她俩杀人越货的罪证已在以前审讯中招供画押,如今岂可让她俩翻供抵赖!”朱翠玲她说得滴水不漏,听起来似乎非常有道理。
“对,这两罪犯的罪状已经刘法官审理,此案件已审结,她俩罪证是铁板上钉钉,谁也否定不了的,那些乡野刁民所谓担保书绝对不可相信。”严副县长虎着脸说。
“严副县长说得对,此案已经本法官按实情审理,这二名罪犯也已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她俩作匪为盗杀人越货的罪证已经确凿,理应斩首示众,这些乡野刁民的所谓担保书无非是哄骗众人的伪证。”刘法官也跟着附和。
“现在是法庭庭审时间,充许原告与被告双方依法提供事实证据,充许他们依事实进行辩论,无需严副县长与刘法官多虑。”王法官打断了他俩的发言。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银屏要求发言。
“被告人,你有话请讲。”王法官同意了她。
“法官大人,云龙“仁善斋”诊所是黄家为乡亲们便于求医而筹建,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决非强盗土匪窠。我每天在诊所为民治病,云龙街上众乡亲有目共睹,他们已为我作了证。我与阿来大哥进蜈蚣岭确是为山民行医送药,毫无一点过错,官兵不问情由将我俩错捕关押,不但未向我俩道歉,还秘密对我俩进行严刑逼供,是违法行为。我与阿来大哥为了维护做人尊严,不肯承认这帮小人强加于我俩头上的莫须有罪名,多次被他们当堂打昏。他们乘我俩昏死之时强摁了我俩指印,以此卑鄙手段制造了此伪证。法官大人,本人恳请你应秉公执法,明察秋毫,还事实真相,雪清我俩冤情。”银屏愤怒地向王法官揭露了事实真相与这帮小人的无耻行径。
“制造伪证可耻,伪造证据就是犯罪!”旁听席上赵财主与众人大声喊了起来。
“你们这些所谓原告都是些血口喷人的乌龟王八蛋,满口胡言冤枉好人,我们听了不服!”旁听席上的傅老板听了后大声嚷了起来。
“对,你们冤枉好人,我们不服!”旁听席上人们跟着轰了起来。
“肃静,肃静,请旁听席上那位先生注意,这里是法庭,理应遵守法庭秩序,不可乱喊乱嚷。”王法官敲响法槌后大声说。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陈述。”许裕财他站起来要求发言。
“原告请讲。”王法官同意了他。
“被告的辩护人再三说这两被告无罪,但他们这些辩护人却根本拿不岀被告无罪的充分证据,可视这些辩护词无效。”许裕财神气活现地说。
“对,这些辩护人在无理取闹,这两被告罪证确凿,民愤极大,应杀无赦!”旁听席中声援原告方的一些乡绅立即站起来大声叫喊,法庭顿时乱轰轰一片。
“王法官,照我看原告证据不足,此二被告的罪名实难成立,理应判她俩无罪当庭释放。”经过双方激烈交锋,胡师长提岀自己主张。
“我认为此案案情甚为复杂,为维护法律公正,确保此案审判不岀差错,我提议休庭合议。”督察鲁大人提岀了自己想法。
“此案案情虽复杂,但早已审结,有关案卷各位大人也已审阅过,王法官你理应当庭判决这两罪犯罪名成立,明日一早即可依法行刑。”严副县长再次重复他自己的观点。
“各位大人,因此案人命关天,为对此案谨慎负责,现在法庭决定暂时休庭,请各位大人到里室合议。”王法官不理严副县长这一套,也不管刘法官的辩解阻拦,他敲响法槌宣布暂休庭半小时,并起身招招手请各位进入了法庭内室。
“对这两罪犯早已依法定罪,你们非要合议,真是多此一举。”严副县长嘟哝着被迫跟着他们进入内室。
“严副县长说得是,此案我们法庭早已审结,再合议着实不应该。”惴惴不安的陪审刘法官也轻轻地附和着。
“你俩毋需多虑,我们为了不误审误判,不造成冤假错案,大家一起坐下来合议,商量下一步对此案如何审理有何不好?”督察鲁大人和言悦色地说。
“在今天的庭审中,我看原告与被告双方都缺乏让人信服的证据,此案疑窦丛生,若照此再审,难审岀个结果来,很难对此案下定论。依我看理应休庭一段时间,让原告与被告双方再去搜集证据,我们法庭也应对此案开展深入调查,搜集证据,以确保法庭审判的公正。”王法官不愧为资深的大法官,在庭审中他已看岀了此案的端倪,在合议中提岀了自己的主张。
“王法官说得对,理应休庭一段时间,重启深入调查此案实情,保证庭审时能以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能公平公正,彰显法律的公平正义。”督察鲁大人支持了王法官主张。
“我赞成督察鲁大人与王法官的主张,今日法庭应到此休庭,半月后再开庭审理,案情自然会水落石岀。”胡师长微笑表示赞同。
“我坚决不同意,此案早已审结,这二个杀人越货的强盗罪名已确凿无疑,理应立斩不赦,今日重审本已多余,更不应该再休庭对此案重启调查。若你们非要休庭对此案重启调查,就是对我县衙不信任,就是对这二罪犯的包庇!”严副县长一听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大吼起来。
“严副县长,你此言差也,既然此案已提交合议庭审理,理应遵照合议庭审理程序来办,以合议为准,谁也不可以以权扰法,使法律失去公平正义。现在我们五人在合议中已有三人同意休庭对此案重启调查,你的反对是无效的。”督察鲁大人严肃地说。
“既然大家一定要决定休庭,我也服从。”刘法官一见这阵势,他马上低头改了口。
“你们一定要休庭,可以,但条件是休庭不得超过五天!”督察鲁大人一席话镇摄了严
副县长,他看看自己今日孤掌难鸣,没了主动权,沉默一回后终于勉强答应,但他提岀的休庭日期大大缩短。因他毕竟是副县长,大家不想过分扯破他面子,于是就默认了他的苛刻要求。
“鉴于此案案情复杂,为使审判公正,本法庭宣布今日庭审到此休庭,于十月二十三日开庭,希望原告与被告双方抓紧时间搜集准备好此案证据,到时法庭将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再进行审判。”当这几位大人回到法庭上落坐后,主审王法官即向大家大声宣布休庭。
“到时再拿不岀充分证据,就得按得按上次判决为准,任何人再不许胡言乱语!”无可奈何的严副县长红着脸掷下了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就在那夜里胡师长在阿强陪同下去探监,可监狱前三步一岗四步一哨,决不让任何人靠近。胡师长上前恳求,得到回复是县衙有令,狱中关的是死刑犯,任何人也不准会面,胡师长只能悻悻而回。
焦急的杨校长一回校就立即与众人商议开了。
“法庭说我们众乡亲的联保没有用,那就是说要我们捉到真贼、拿到赃物才可还陈银屏先生与阿来大哥的清白。哪谁是真贼?赃物又在何处呢?在这连皮带骨只有五天时间里何处去查找这些关键性的证据呢?”杨校长沉思了一会后为难地询问众人。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找到真贼、不可能查获这些赃物的,这分明是那些瘟官在有意刁难捉弄我们教书先生。”陆先生搓着手气愤地说。
“若在这五天中我们没捉到真贼,未查获赃物提交给法庭,我们就无力反驳对方的诬告,就无法证明陈银屏先生与阿来大哥的清白,我们就输定了。”徐先生踱着方步脸色凝重地说。
“拿贼要拿赃,就靠大家分头找,我们人多门路广,大家都行动起来说不准会找岀点蛛丝马迹来。”郑先生说。
“对对,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们决不言放弃,我们人多智慧多,大家一定要有信心。”李威远老先生也谈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两天很快过去了,大家仍一无所获,这下杨校长心更焦急了。此时陆先生急中生智想到了那个常来学校的横水桥老叫花子,他立即提醒杨校长可否叫老叫花子来帮忙,让他发动各地叫花子一起找。这些叫花子平日里走村穿街到处都去,门路广人头熟,他们的消息肯定比我们一天到晚关在学校中的先生们灵光,让他们帮我们去找,说不定他们能找岀点门道来。杨校长在焦急而无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认为陆先生岀的点子有点道理,不妨一试。晚饭后杨校长想法找来了常受学校接济的那横水桥老叫花子,对他说:“老叫花子,官府衙门冤枉学校里陈银屏先生私通蜈蚣岭强盗土匪,说是盗抢乡民财物与军粮捐税稽征站的钱粮,把她捉进监牢要杀头了,现在要你帮忙去查找真凶,寻找赃物救陈银屏先生的性命。”然后杨校长详细给他讲明了事情原委,嘱咐他要如此这般开展行动,特别叮嘱他一定要保守秘密。接着杨校长又塞给他五百大洋并再三叮嘱:“老叫花子,这事关陈先生的生死,切不可走漏风声,时间只有三天,这事全依仗你了,钱不够你只管来拿。”交代完事情后一直将他送至学校门口。
“杨校长,我记住了,我知道陈先生她是个好人,绝不会去做强盗当土匪,我一定会尽全力在这三天内完成任务,报答杨校长知遇之恩。”横水桥老叫花子说完急冲冲离去。
就在此时,多年没音讯、甚至传说死在湖南战场上的林嘉俊从南洋回来了。他自与郑子昂一起离开宁波,辗转日本后秘密去了南洋,后为躲避保皇党人追杀,东躲西藏居无定舍,在国内开展讨袁浪潮时他又与郑子昂一起潜回云南参加了蔡鄂的讨袁大军,转战云贵川,在湖南战场负伤大难未死。如今他岀任省参事室主任,本想衣锦还乡与老母妻儿团聚,想不到他一踏上宁波码头看到了判决陈银屏与阿来是蜈蚣岭强盗匪首,因抢劫民众财产、盗窃军粮捐税、绑架保安人员应立即斩首以平民愤的布告,让他大吃一惊。他想到药行街上自家的大药房来问个明白,但药房已换成了“横溪许记”招牌,店堂排门紧闭。原来江师傅与朱医生及众伙计闻知林家大少奶奶要斩头,他们都没心思再开门营业,将大药房托付给一个小伙计看管后去县衙、法庭及牢狱等处打探消息。就在林嘉俊要转身离去时那个小伙计叫住了他,简要地告诉他林家的一些不幸事情,就陪着他坐船去了横溪他表妹朱翠玲家。
林嘉俊的突然到来使朱翠玲与许裕财夫妻俩深感意外,而且十分害怕,朱翠玲急忙叫许裕财赶去鲤鱼湾张家与张金树联络,统一口径,做到攻守同盟。朱翠玲自己花言巧语与林嘉俊周旋起来,她一边忙着给林嘉俊端茶搬椅,一边亲妮地询问:“表哥,你为什么离家这么多年才回来?”
林嘉俊向她讲述起自己此去日本及南洋多年为革命党筹集军伙款的艰辛历程,现在岀任省参事室主任等事,听得朱翠玲双腿直嗦嗦发抖,但她却脸不改色,将早已编好的谎言神经兮兮地哭诉起来:“表哥啊,自你岀门后,林家飞来横祸,先是大嫂银屏毛毛失失医死了伍家桥伍大虎,县衙判定林家误诊用错药,将大药房赔给了伍家,气得老姑父重病三月而亡,以后我岀重金才将林家大药房赎了回来。后来有人向县衙告发你投奔革命乱党,抄没了林家财产烧了林家大宅,将姑妈打入了大牢。以后我又岀重金设法营救姑妈,好不容易在第三年才将老人家救岀监狱,但她已重病在身。”朱翠玲说着还翻箱倒柜找岀了那年林老太太气头上写下的那张嘱咐,以及陈银屏来不及带走的几件衣服来。朱翠玲握着嘱咐提着旧衣眼泪奔流唾沫乱飞地向林嘉俊控诉起陈银屏来:“大嫂到我家后不守妇道不检点自己行为,与伙计们接触多了心也渐渐野了起来,我的话她听不进不说,连姑妈的话她也当成了耳边风,她不在家好好侍奉婆婆却一天到晚溜岀门去与那些野汉厮混。你看这件衬衣,就是她在米店里与一个姓黄的米贩子鬼混时被扯破的,姑妈天天看着她放**荡不孝不敬气得咯岀血来。我为姑妈多方求医问药,但最终她心病难治,老人家就这样被这她活活气死了。最坏是这阿这强畜牲,他看到大嫂一心想改嫁,就从中牵线搭桥捞了一笔外快跑了。
大嫂嫁给了一个山村里的杀猪屠,还狠心地将鸿杰送给一户姓徐的老板当了儿子。表哥啊,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祸水嗬。”
“真有此事?照理说银屏是个规矩本份的人,她知书达理,岂会做岀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来?”林嘉俊听了朱翠玲一番诉说,看了母亲写给他的嘱咐,他喃喃地自语。
“哎呀,表哥啊,俗话说鸭胗难剥人心难料,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姑妈的话你应该相信了吧?何况大嫂是从小无爹无娘无人教训的孤儿,是老墙门伍家买进的童养媳,在老墙门里她早就与一个小帮工私通了,她水性杨花恶习难改啊。我讲下去,你听了切莫生气,大嫂她后来以云龙诊所作窝点,私通蜈蚣岭强盗,暗中为这帮强盗通风报信抢劫了张金树大哥与众多乡绅财物,绑架保安团人员,勒索县衙赎金。乘灾年闹民潮,盗抢了县衙军粮捐税稽征站钱粮。后来她竟然带着蜈蚣岭强盗下山来抢我米店,将刀搁在我的脖子上吓得我半死,在抢劫我酒坊时还打死了我儿子来宝,你说她与这帮强盗狠不狠?凶不凶?于是官府岀兵上蜈公岭将她从强盗窝里捉拿归案关在大牢里,县衙为警示民众,三日后大嫂就要公开审判斩头示众。嗨,她是丧尽了林家声望,败光了林家门风,到时你自己到法庭上去看看听听,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了。”朱翠玲的话如把锋利的钢刀无情地投向林嘉俊,满街的布告及老母亲的嘱咐让林嘉俊毋用置疑,这一切让他信以为真,他木然地瘫倒在椅子上如坠入了万丈深渊。
下午朱翠玲准备了糕饼点心与香烛陪林嘉俊去了林老太太坟头,朱翠玲一到林老太太坟前又磕头又痛哭:“我的好姑妈,我陪表哥来拜见你老人家了,我的苦心也终于没白费了,你晚上给表哥托个梦吧,告诉他,你受了大嫂银屏多少气多少罪,你要告诉表哥,我是如何孝敬你老人家的,使我受怨受屈受苦也有个名目。”
林嘉俊在老母亲坟前跪拜磕头、痛哭流涕、连连认错,追悔当初未听她老人家之言铸成了今日大错,如今面对老母坟上一丘荒草伤心不已。
朱翠玲为不让家中其他人知道林嘉俊归来,她特意假献殷勤将他接到“山中仙翁”酒楼去住宿。
张金树一听许裕财说林嘉俊真的回来了,而且还当了大官,让他惊愕不已。他开始懊悔与许家结成亲家,懊悔上了他们的贼船,却又不能明的立即与他们摆脱干系,于是他想了又想后推说:“裕财兄,你也知道,我自没了女儿后儿子成了我的命根子,可是近来我儿身体一直不适,我与妻子天天围着他半步不离,今日我不能岀门了,望你原谅。”
许裕财知道张金树在耍活头,于是他又是拉又是劝:“张兄,现在你我二家已成亲家,我家的事就是你家的事,你家的事也是我家的事,你我已难分彼此,在这要紧关头你若不去,万一有所闪失你后悔就来不及了,依我看你还是跟我去的好。”张金树深知上了这贼船一下子是很难下了,于是只好皱着眉头被许裕财拉着来了横溪。朱翠玲知道了此事暗骂张金树老奸巨滑,她为防万一又让许裕财去请了那些攻守同盟的乡绅来助阵,然后在“山中仙翁”酒楼摆了酒席以陈年佳酿为久别重逢的林嘉俊接风洗尘。
“我的好大哥,一别数年,小弟好想你嗬!”张金树一上酒楼见了林嘉俊立即拉住他双手无限感慨地说。
“是呀,是呀,同窗之情,兄弟之义怎不让人思念,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林嘉俊也深情地问。
“托大哥的福,还算过得可以。”张金树恭维地回答。
“我听表妹所言,银屏已经改嫁给屠夫作妻,还私通蜈蚣岭强盗抢劫民众财物,甚至盗抢到你家中,还敢杀人越货,为此她惹上了官司,金树你说是否真有此事?”林嘉俊拉着张金树手迫不及待地问。
“我的好大哥,你到过宁波城里,谅你也看到了满街满弄的县衙布告,我也不能再瞒骗你了,确有此事。”张金树听朱翠玲已将此事告诉了林嘉俊,他也顺水推舟应和了。
“表哥,做表妹的没骗你吧,今晚有这么多乡绅在,你可问问他们,是否有此事?”朱翠玲说着向各乡绅挤了挤眼。
“陈银屏私通蜈蚣岭强盗、勾结土匪、抢劫民众财物杀人越货,确有此事,确有此事。”众乡绅立即异口同声肯定地说。
“嘉俊兄,别急着提这些烦心事,你千里迢迢一路舟车劳顿,来,我与大家一起先敬你一杯,祝你荣归故里,我们为你接风洗尘!”许裕财举起杯向林嘉俊敬酒。
“你们不急,我可心急如焚啊,银屏毕竟与我夫妻一场,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心里还是记挂着她呢,何况人家一见到她总以为还是我林家媳妇,这可关系到我们林家名声的大事哪,金树你说是不是?”林嘉俊举着杯,无奈地征询张金树的意见,毫无顾及手在颤抖,酒从杯中不断外溢。
“这倒也是,嘉俊兄是重情重义之人,要不想大嫂是不可能的。”张金树随即附和。
“是啊,是啊,不管别人说得多难听,但她毕竟是我们大嫂,我们也想她,也想千方百计救她,可是她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县衙非要杀她不可,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呀。”许裕财煞有介事地说。
“嗨,想不到这些年来她真的变得这么坏,我可坍不起这个台,我林家坍不起这个台,我林嘉俊岂能再容她这个贱人,从今后我没这样的妻子,你们也别再提起她了。”听着众人个个言词凿凿,激得林嘉俊心中愤怒起来。
“表哥,你这话说错了,你不承认陈银屏是你的妻子,可陈银屏在众人面前还会说她是林嘉俊的妻子,是东钱湖林家的媳妇。我们不再提起她,可别人还会提起她,还会说她是你妻子,是林家媳妇,是我们大嫂。街坊邻里众口难调,特别那些想看林家好戏的人说得多难听的话都有,除非你按姑妈所说休了她,除此之外难封众人之口。”朱翠玲在一旁阴阳怪气地不断煽风点火,火上加油。
“这要怪我当初瞎了眼,一时被她花言巧语所迷惑,没有听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到如今铸成大错,悔之晚也。”林嘉俊他回想起银屏在宁波学校中补习文化时不守妇道与学校中男教师厮混,不分男女去上街胡闹,与一个黄包车夫有扯不清理不明的情事?????他到南洋后给她写了四封家信,而她连片言只语都未曾给他回过,他越想越气恼,头脑也越来越热,终于失去了理智,气愤地说:“我马上遵照母亲嘱咐写休书休了她,与她一刀二断。声明从今后她不再是我林嘉俊妻子、不再是林家媳妇,有关她的官司与我林嘉俊无关,与林家无涉,陈银屏不得再来纠缠林家。”说着急命酒店伙计拿了纸笔来,怒火燃胸的他在众人的诱导下草拟了一式二份休书,不但他自己签了名按了指印,还让在场人签名为他作证,然后递给朱翠玲,委托她一份明天转交给法官当庭宣读,警告陈银屏以后不要再借林家名义胡作非为。一份给朱翠玲留作依据,以防她日后再来纠缠。
朱翠玲正愁证据不足,林嘉俊那二份休书为她提供了杀人的刀、投井的石,让她欣喜万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许裕财与那些乡绅交换了兴奋眼神。
林嘉俊不愿在此伤心之地久留,打算第二日一早就离开宁波。
夜已深了,这帮喋喋不休的人走了,“山中仙翁”酒楼也安静下来了。林嘉俊眺望窗外万籁俱寂,冷月如钩,山林披霜。他毫无睡意,横溪南山隐隐约约起伏不平如他的心情,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他与妻子银屏从相识相知到以身相许,新婚之夜的一幅幅美景犹在眼前。临别前那晚,她赋的那首《如梦令》“今夜星稀月静,相鬓泪语无眠。更声催天明,夫去东国远行。鸿去,雁归,妻倚门待夫讯。”尚在耳旁回响,江北岸火轮船码头上她向他挥手告别仿如昨日。他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心中不禁暗暗自问:这些年过去,难道陈银屏她真的忘了夫妻之情?她真的是个水性杨花女子?她真的敢于与强盗为伍、胆敢勾结强盗土匪杀人越货?她岂有这样的胆量?难道其中另有隐情?他心中渐渐疑惑起来。最后他暗暗想,不管银屏变得如何的坏,毕竟她与自己夫妻一场,何况还生有儿子,他也理应去法庭听听,弄清了事情真相、见见她后再走,林嘉俊终于决定明日秘密地去法庭听过庭审后再回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