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元年清晨农历八月二十,又是三年一度选秀殿选的日子,抬首向上只见天空湛蓝,青云追日,鸿雁高飞,金芒生辉。俯于万苍之下的紫禁城,处处人马流水,红肥绿瘦,红袖青衣,燕轻艳重的秀女们七五成行,哄声喧市,等待着下一刻殿选神圣的到来。
正与自家丫鬟细语轻絮的眉楚,侧脸掠望之时,一个乍看清丽脱俗,穿整适体的微弱女子便映入她的眸中。眉楚细细打量其服饰,惊奇的发现,她眸光所定之处无疑是苏绣中反并尔尔的精秀之技。
眉楚上前细细打量,轻声细语道:“敢问妹妹是何官之女。为甚令我看的竟这般眼熟?”
那女子道:“我叫靳雅兰,姐姐是不是苏州驻防将军颐龄颐大人之女,声名远扬的京城红袖坊苏绣第一绣女眉楚?”
眉楚娇羞道:“妹妹此话言重了,妹妹既是怀柔县令靳定远之女,又是绿香坊第一苏绣绣女,何其用慕仰我之名。我们京城一个红袖坊,一个绿香坊,都是难分左右的名坊。想必,你父亲在京城的府中,每天都被访客迎辞,踏断门槛了吧。”
靳雅兰低头怀羞道;“哪里,我们绿香坊哪里可以跟你们红袖坊比肩高低。姐姐,我,我只是个京城苏绣绣技第二的尔尔。姐姐就不要在取笑我了。”
雅兰低眉娇羞的说道后,又微微抬首细看了下眉楚,继而笑言道:“姐姐相貌犹如沉鱼落雁,出水芙蓉,再加上衣服上这一流绣技。皇上看了,定能选中。”
眉楚听毕,对她动情而望,谦虚应道:“今日选秀,各府之女佼佼者众多,我未必能够中选。倒是妹妹长得清丽脱俗,温婉尔雅,必有中选的可能。”
眉楚正说着,忽见前方来了一纵官人,眉楚雅兰仰首望去,见几余侍监高抬软轿,软轿之上坐着的妃子,楚眉凤眼,有着惊鸿之美,穿着华丽,神情不屑,看样子是后宫群首,楚霸六宫,并非普通尔尔。
雅兰面向眉楚,正要问其妃子姓名,便被眉楚赶忙单指锁唇压下,示意她噤声。
侍监停轿后,那妃子向侍监托手矫摆而下,风韵的身姿在慢步中高贵扭动,弯柳之腰随风轻摆,懒肢高晃,立显麻木无情之感。秀女们见此情形,都皆然低头,面色紧蹙,内心紧张,不敢抬首望兮。
那妃子走到侍监摆好的桌子旁坐定下来后,便见选秀的领头姑姑同秀女们赶忙鞠福参拜,眉楚雅兰见这阵势,也一起跟着低眉而作。
“我等奴婢携众秀女给兰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愿娘娘万福金安,玉体康健,凤楚升冠。”
兰妃听毕,神情略显懒傲,双眸向上微敛道:“起来吧。”
“谢娘娘。”
众人低眉而起后,兰妃问道:“秀女们都来齐了吗?”
待领头姑姑望春面色紧蹙,正要答话之时,那驻足兰妃身旁的内监奎安便双唇向兰妃左耳紧凑,嘀咕了一通。
兰妃听罢,懒眉舒傲道:“哦,知道了。她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一切水已成渠,就等着被皇上中选吧。”
话毕,兰妃微敛的目光从秀女中扫去,待眸子顿到眉楚身上之时,便向望春懒口轻开道:“这位秀女叫什么名字?是何府之女?”
春望回眸瞧了一眼眉楚,暗示她,给兰妃鞠福,眉楚会意后,便低眉而鞠。紧之,春望恭敬道:“娘娘,这位秀女是苏州驻防将军颐龄颐大人之女,名眉楚。”
兰妃听毕,向眉楚狠狠斜视一眼后,眸子便瞟向奎安,那侍监奎安立即会意,继而向兰妃端过一樽清水。兰妃接过,微微低首往里吐入一团唾液后,奎安便拿去酒樽,几步走向眉楚,朝她脚前泼了过去。
眉楚见状,吓得退缩几步,各秀女们见了,面色皆是紧张,低头蹙眉,不敢大喘一声。
就在这时,前方又一软轿被众下人抬着朝这便缓缓而来。
轿子所坐之女,壁容如玉,衣冠楚楚。眉宇薄唇间透过一抹轻傲飞扬的跋扈之气,螓首上扬,目孔微敛对人无视,看似不是一般府邸出生的常家绿叶。
待软轿停行驻足之时,女子向下人合掌而下,神气风姿的朝这边走来。
“你这个秀女是怎么被试选中的,都快要关城门了,这么晚才来,还摆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你就不怕你父亲的乌纱帽被你搞丢吗?”
“啪。”“你可知她是少傅何美功的千金何婉玉,敢这么对待你的上者,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么?”
春望被奎安的一记耳光,打得半脸高肿,慌忙乞求下跪道:“何大千金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求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春望不敢抬首,哭声连连,向何婉玉跪拜乞求。
兰妃看罢,眸子向奎安慵懒瞟过,奎安立即会意,走到春望面前,单手轻托起她的腮帮,便是双手左右开弓一阵猛抽。
何婉玉向兰妃径直走去,轻轻坐立一端,目无视点的恭敬开口道:“兰妃娘娘近来气度还是不减当日,这般愚蠢自我优越的下人,还得劳烦您动手。真是小觑了本千金呀。”
兰妃端起茶杯,撮撮茶盖,目光斜视,道:“这种愚笨无知的下人,必是该好好惩教惩教,让她有了第一次,就不敢想第二次第三次。贱人嘛,一开始都是这么被人对待的。”
何婉玉听罢,对她恭敬般的相视一笑,并未说话。兰妃轻吸一口茶水,吐在地上道:“对了,你怎么不坐马车来,而是改坐软轿,浩浩而来呢?”
何婉玉欲言即笑,轻咳一声,道:“坐马车不是显得我乃庸俗,下人九等吗。坐软轿不是正意味着我等不凡上争者··日后定会是后宫不二人选的大主吗。”
正在品茶的兰妃闻声,眉头蹙动了一下,便道:“这茶真乃奇苦也,实是难以入口,再漂亮的杯子也改变不了茶水是便水,一股骚的味道,不如倒了,摔了吧。”
兰妃边说边懒意洋洋的将茶水倒掉,而后“哗啦”一声,杯摔瓷地,变得四分五裂。
何婉玉一脸生气,怒眉打结,但不敢做声。兰妃手扶奎安之掌背,起身而立,背对道:“这事虽然是包在了我身上,但你能不能被选中,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小心未语先失,丢了颜面。”
兰妃话罢,便坐起软轿离此而去,何婉玉气火太重,旋即起身而立,一脸不善,鼓起冲劲,对向她而望,站着的靳雅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某贱人扮虎吃虎吗。你,过来,水没了,给本千金沏杯茶去。”
雅兰听毕,吓得五脏俱跳,慌忙去别处给何婉玉端来一杯茶水。可由于她过于紧张害怕,不小心将茶杯摔地,滚热的茶水溅了何婉玉半身。
“哎呦,烫死我了。你是没长眼睛么,这么热的茶水溅我身上,你的脑袋是在脖子上呆累了是么?你就不怕我父亲在皇上面前参你爹爹一本,让他乌纱帽不保么?你是哪家的秀女?竟如此愚笨。”
身穿湖蓝缎服,满头翡珠玉饰的何婉玉一把揪住雅兰衣领,怒气的喝道。
“我叫靳雅兰,家父···家父是怀柔县令靳定远。”
雅兰低垂眉目,内心惶惶不安,冷瑟成一团。
何婉玉仰首蔑笑,道:“果然是穷乡僻壤的出身,竟这般愚笨,不懂规矩。我这衣服上的苏绣可是红袖坊第一,京城有名的绣女眉楚做的。你的茶水弄污了我衣服上的四锦图。该怎么赔,你看着办吧,是拿你的尊严,向我下跪,当作礼赔。还是现在就让我父亲去掉你爹爹头上的乌纱帽。你自己仔细掂量一下吧。”
雅兰无话应对,脸色旋即变得煞白,寒泪盈眶,显得十分娇弱无助,让人看了,好不叹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