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大儒刘梦得的《陋室铭》中有这样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想必这句话定是众所周知吧。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山不是因为高出名,而是因为有仙人才出名。
然而事实上,一座山是否有名气并不是取决于山中是否有过仙人的传说,而是取决于山中曾有仙人所居的事是否为世人所知晓。如果没有人知道,那山中有再多的神仙也不会有丝毫的名气。最起码陈墨是这样认为的。
“山中有仙无人知啊!”陈墨以前经常对他的师父这样感叹道。
陈墨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里,每天过着“风餐饮露”的日子。并不是他穷的吃不上饭,而是他早已不食五谷了,所谓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陈墨每天只需食气便可果腹。如今的他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是一个修道者,也可以说是修道之人,在这茫茫世界中问道之真,求生之长。
也许现在的他还算不上仙人,但若是在世人眼中绝对算得上是活神仙,而他的师父却已经渡过那滚滚雷劫从而得道成为真正的仙人离开这方世界了。这一切也刚过去大约一个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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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不大的茅屋,看上去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塌了,但这个茅屋已经屹立了很久很久。茅屋四周是一片大森林,每到夜晚就会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而且还会有许多神秘的光亮,如同鬼火兽眼,煞是诡异。
茅屋的门是一块看不出是什么形状的木板,窗户也可以说是没有窗户,只有两个窗户框,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晨光与夕阳都会照进屋内。屋子虽破,屋内却显得十分整洁。只是屋子里的家当倒是少得可怜,一个空空的水缸、一个木柜、两个床、一桌、一椅、一灶台而已。
奇怪的是灶台上面没有锅,倒是木柜里有几套干净的好似道袍的衣物和几十余部书籍,其余的就是些针线等,另外还有两个碗、两双筷子和一个盘子摞在一起。木柜底层的书籍很干净,从老、庄、列到四书五经,从墨子、鬼谷子到抱朴子等国学典籍几乎都有,当然也少不了古典四大名著,关于诗词的书籍也有几部,其中最全的便是道家典籍,注意是道家而不是道教。
陈墨几乎每晚都是盘膝坐在床上,与其说是床,其实更像是石头。没错这是一个由石头“雕”成的“床”。屋里有两个石床,另一个石床是他师父的,如今他的师父已经破空而去,如今这屋子里仅剩他一个人了。
陈墨双腿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从外表上看似乎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几岁,似乎距离三十岁还有些距离的样子。修长的身材并不健壮,反而有些单薄,一袭灰色的道袍略微显得有些宽大。淡淡的眉毛好似天边的乌云,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透出一股英气,长长的头发束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发髻上插入一支木质发簪,端是好看。别看他看似年纪轻轻,实际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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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一个孤儿,如同漫画家张乐平笔下的《三毛》一样,无亲无故,无家可归,自打记事起,他就在外流浪,他没有名字,也许有名字也早就忘记了,他自己也没有给自己起名字。若是问他的父母,可能他的父母死于那场十年浩劫的风暴中,也可能是他的父母不要他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可能。
打记事起,他便已经独自流浪在城市中,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稚嫩而发黄的面孔中透漏出一丝莫名的坚强,身上穿着脏乱的衣物和破的就剩鞋底的鞋子,这些都是他捡来的。
这一年是一九七二年,这一年正是处于十年浩劫期间,这时的他只有八岁,他已经记不起到底流浪了几年。但他却很懂事,很坚强,独自一人艰难的活着。并没有因为生活的困苦而走上歪门邪道。
每日拾取一些废品卖钱或换取一些吃食维持生计。晚上则住在任何可以睡觉的地方。比如牛棚、废宅子、破庙等地方诸多不至于被冻死的地方。几乎是流浪到哪里就睡在哪里。幸运的是他没碰到过人贩子。
更幸运的是,他很少受人欺辱,他总会遇到好心的人给他吃的东西。但总会有饿肚子的时候,他不偷也不盗,更不用说抢了。老天爷还算可怜他,他总会找到一些“能吃的”。但是哪怕饿了好几天,甚至是要饿死,他也从来不会去向别人乞讨。或许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他也依然会活下去,但这只是或许而已。他一次又一次的渡过了来自饥寒的威胁与死亡的考验。
那个时代,你若是以为还没有人贩子,那你就错了,拐卖人口自古时候起就以有之,在现代也依然猖獗,法律并不能震慑住它们,它们这群衣冠禽兽使得多少家庭骨肉分离啊!又使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很多人恨其不能死绝,但是却也没有现代人为挣黑心钱而贩卖他人器官来的丧心病狂啊。总之两者的行径中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人。换句话说,是个人都干不出那种事情。
生活在那个时期,对他来说也算是生逢乱世,整个社会动荡不安,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有的,那个时期没有公平与和谐,有的只是混乱和危险,整个社会几乎人人自危,生怕被别人抓住所谓“把柄”而被批斗或批判。
这一年也正是他命运的转折之时,他在街上拾荒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担心还有一些胆怯地叫道:“道长,慢走。”
待那道人回过身来看向他时,他便再次说道:“道长,您小心些,最好找个好地方躲一躲,这几年世道不怎么太平。听说附近山上的道观让人放火给点了。”
他虽然岁数不大,但思维却比同龄人强了太多。他虽然懂得不是太多,也不认识字,但他也知道当时有这样一句口号:“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为了破除封禁迷信,许多道观和寺庙都难以逃脱被打砸的命运。许多和尚、道士也同样遭受到世人的批判。认为他们都是糊弄人的大骗子、神棍。
“没事,你不用担心。”那道人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略微有些诧异的打量了他一下,向他点了点头,整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了。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不过一想大白天的也不可能碰到鬼吧,应该是碰到高人了吧?也就没太在意了。既然是高人就不需要他担心了。
过了一天他才发现那个道士打扮的人一直在不远处默默关注着他,而且一看就是好长时间,那个道士的样貌看着大概有四十岁左右,威严的国字脸上没有一丝胡子反倒是显得干净利落而且嘴角上还挂着和蔼的笑容。他倒是没有多想,主要是想多了也确实没啥用。
但是好像一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道人,就好像当他不存在一般。他还是没有害怕,或许是不知害怕为何物,也或许是无所畏惧,而且他从那个道士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那个道士的目光好像和长辈看着晚辈的目光一样。他每次看向那个道人的时候,那个道人都会面色微红的冲他微微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跟就是三天,不管他去哪里,那个道人都会在远处看着他,直到第四天,他在城镇中拾荒,回头看到那个道人依然在观察着他。他也是稍微有些厌烦但更多的却是好奇,他身无长物更是一无所有,有什么好看的。他就转身走向那个道士的身旁并轻声地问道:“道长,您有什么事吗?”
那道人微微一笑,摸了摸他那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便道:“因为你与我有缘,所以我正在考虑是否收你做我的徒弟,如果你今天不来找我,或许明天你就会发现我走了。”
他目光中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便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有缘”道人说。“为什么我和您有缘?”他再次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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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有些不忍心的叹道:“小小年纪怎么脑子有病啊!真是...唉!”
“是啊,这孩子前两天在这捡破烂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最近这两三天看着有些疑神疑鬼的,是不是冲着什么了。”
“别瞎说,小心被人给你扣帽子。”“呸呸呸,这臭嘴,一天也没个把门的。”
要说当时的世道,谁活着都不易,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了,哪里还有闲心操别人的心。他们也就是感慨一下,仅此而已。看到那些快饿死的人,能给些吃的就算是好得不得了的人了。
“因为只有你可以看到我,所谓缘分其实很简单。”道人郑重地回答道。一听此言,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其他人果然都看不到这个道人。眼前的道人是一个会“障眼法”的世外高人。
“什么是缘分?”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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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可以教我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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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的命运轨迹就发生了改变。他拜了道人为师,被那道人背在背上,上了一座他不知道名字的山。这座山脉一定有名字,只是他不知道罢了。再者,知道与不知道又是否有用呢。
这山虽然不算很高,但一点也不矮,山峰上也没有嶙峋的怪石,却也是难得的山清水秀之地。湛蓝的天空下,山上的树木苍翠而茂密,看这些树的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一条条河流纵横在群山之间,为这块“大草毯”增添了些许活力。山中偶尔就会薄雾弥漫,像一层薄薄的白纱覆盖在“草毯”之上。为群山增添些许神秘的传说。
道人一路背着他在山林中飞速的向着山上疾驰,他趴在道人的后背上,闭着眼睛也可以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但是却几乎听不到道人的呼吸声。睁开眼睛可以看到周围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着,也可以看到那道人的侧脸,却并没有因为极速的“行走”而有丝毫面红耳赤的迹象。
为什么说是“行走”呢,因为他在道人的背上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颠簸,而且道人的动作和常人走路一模一样,可是那道人所走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远很远,目光中恰好看到一座座山的轮廓,几个呼吸间就到达了山脚下,一步迈下去就仿佛是走了数千米远,这也让他在不经意间对道人那神秘的本事产生了些许敬畏。
同样的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不过好奇归好奇,他并没有发出疑问,静静地趴在道人后背上打量着这神奇的一幕。这一走不知翻过了几座山,终于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山上有茂密的森林,森林中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个看似风一吹就会倒塌的茅屋。到了茅屋门口,道人便把他放了下来,他刚站到地面上,有些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站稳身形,看了看四周的树林,又看了看那座茅屋,然后看着道人并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道人转过身看着他语气有些亲切的问道。
“我没有名字,或许以前有吧。”说完他就没有再说一个字。
道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观察了他一会儿便说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这样吧,我姓陈,我看你似乎不是很喜欢说话,那你就随我姓,叫陈默吧!你看怎么样?”闻言他点了点头。他尚且不识字,便只能记住这两个字的发音,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这一切道人皆看在眼里,心中颇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起的名字很合适也很中听。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师父了,而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今后你要认真的听从我的教诲,至于我要教你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听到了吗,徒儿?”道人一本正经的说道。因为收徒本身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容不得嬉皮笑脸,所以道人面色严肃,不见一丝和蔼。
“是,师父。徒儿明白了。”陈默也是一脸严肃地跪在地上,向道人磕了三个响头。陈默虽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拜师要磕头的礼节,道人想阻止但却并没有阻止,苦笑了一下,便由着陈默胡来。待三个掷地有声的响头磕完后。道人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道人看着陈默有些红肿的额头,叹了口气,右手如同春风般在他的额头上拂过,那红肿之色转瞬间便消失无影。陈默身有所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额头竟一点也不疼了。心想这果然又是师父的本事,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少年(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年龄,也就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八岁吧)心里不免对师父有些崇拜。
“好了,徒儿。你自己去熟悉一下环境,不要乱跑,迷路了可就不好玩了。一会背你去洗个澡。”说完摸了摸陈默的头发,没有在意他发丝里的跳蚤,又看了看他身上破旧而又沾满污渍的衣服,也同样没有感到厌恶,对他说了声“去这周围转转吧!以后这里就是家了。”便转身走进了茅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