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梅二十五岁的时候,有幸当了慕乐乐小朋友的干妈。李若子当时在a市待产,洛雪梅刚好休假,正好亲自迎接了她干女儿的出生。
慕乐乐出生的前一天,慕悠远还在美国谈投资案,是连夜赶回来的。
由于是剖腹产,李若子要躺在床上至少一星期一动不能动,简直快要闷死了。而虽然没有直接感受孕妇生产的痛楚,但是目睹了自家宝宝阵痛时的凄惨,慕悠远当下就发誓再也不要二胎了。
“感觉我已经走在你前面好多步了。”李若子抱着慕乐乐喂奶,慕悠远回家给李若子炖鸡汤去了,洛雪梅反正无事,也就留在医院陪她。
“你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花在了结婚生孩子上。”洛雪梅推推眼镜,“不过,你是值得的。”
“你呢?”
慕乐乐吃饱了就睡,洛雪梅接过慕乐乐抱在怀里,动作轻柔。
“目前还是想一个人。”洛雪梅浅笑着,柔和的眼神落在慕乐乐白皙柔嫩的小脸上,“估计是已经习惯了。”
李若子看着洛雪梅垂眸,柔和的侧脸,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和慕悠远,已经收到了来自陈铭的喜帖。
“李若子。”洛雪梅见慕乐乐已经熟睡,忙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婴儿床上,将床罩拉好,这才轻声开口,“我想去一趟德国,你觉得呢?”
李若子愣住。
德国,陈铭。
“德国?旅游?”李若子假装没在意。
“不是,是想去做一个了断。”洛雪梅笑着说,“我不想一辈子牵挂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我的教养也不允许,在陈铭婚后还想和他发生一些什么。只是好像不亲眼见着,总是不能死心。这么多年,我已经分不太清楚,我对他,到底是牵挂不舍,还是只是简单的执念。”
“我需要一个结束。”洛雪梅取下眼镜,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睛下方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是不能面对自己的人,相反,她很诚实的面对自己。面对问题,第一反应不是逃避,是解决。而此刻,她清晰的知道,不论她对陈铭是怎样的想法,都该结束了。
李若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洛雪梅,很久,笑着说:“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洛雪梅长吁一口气:“我也到了,被催婚的年纪了。尤其是好友是你,比我领先了那么多。”
“有几个人比得上我呀?根本没有可比性的好吗、”李若子笑着说。
慕悠远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盒,李若子一看,脸就苦了下来。做月子什么的,真的太累了。奶奶那边,小姨那边,还有慕悠远爸妈那边……简直是轮番上阵,不把她喂成胖子简直不罢休。尤其是还不能洗头洗澡,这让李若子简直不能忍!
重点是慕悠远有洁癖啊!估计他更痛苦!
洛雪梅见正主来了,也就不多做停留了,识相起身告辞:“李若子,慕悠远,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慕悠远点头。
洛雪梅拿起包。她身上穿着很职业的套装,行走之间都是一副女精英的状态。李若子对着洛雪梅摇摇手,洛雪梅点点头,就离开了病房。
“要不要跟陈铭说一声,她要去德国?”李若子询问地看着李若子。
慕悠远走李若子身边坐下,打开保温盒,一阵鸡汤的香味飘散出来:“宝宝,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你现在只要专心做月子就好。你知道女人做月子有多重要吗?”
“可是我都馊了。”李若子嘟嚷。
“没关系。”慕悠远笑着亲了李若子一口,“我们宝宝不管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
洛雪梅有时候觉得,或许她能有李若子这样的朋友,是真的很幸运。她不会主动追问什么,但是却贴心的知道,别人最需要什么。也是因为李若子和慕悠远之间的爱情,让洛雪梅觉得,世界上总是不缺少真正的爱情,只是自己还未有幸遇到。
简单收拾了行李,洛雪梅甚至没有带行李箱,就背了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就踏上了前往德国的旅程。
所以的一切,在她出国之前都已经了解好,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在突然看见陈铭的那一刻,洛雪梅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情绪,都受人的理智控制的。
她站在街的这头,看着陈铭和他的未婚妻从车上下来,路上行人稀少,她轻而易举将两人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
陈铭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表情温柔,一如她记忆中,陈铭每次坳不过她时的眼神。
洛雪梅取下眼镜,视线一瞬间模糊。
以一个窥视者的身份,洛雪梅跟踪了陈铭三天。
新婚在即,他们身边的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德国正是初春,还带着寒意,洛雪梅有时穿薄了,也只能下意识抱着双臂,看着陈铭将外套脱下,披在他未婚妻的肩上。
整整三天。
洛雪梅终于能告诉自己,彻底死心。
于是订了回国的机票。
德国的街头有些很有趣的小玩意,洛雪梅在临走之前,打算买些小东西回国,毕竟以后可能很难有机会来这里。
这个城市有她一辈子的伤,她愿意用长长久久的时间来等伤口愈合,在这之前,她不愿意将伤口再次撕裂。
透明的玻璃,洛雪梅出门时忘了戴眼镜,于是凑近玻璃,仔细看着橱窗里漂亮的人偶,也不知看了多久,起身时脚都有些麻了。
抬头的一瞬间,洛雪梅透过透明玻璃上的倒影,仿佛模糊看见了陈铭惊讶的神情。
不,不是仿佛。
洛雪梅淡定转身。
陈铭手上还拿着一个纸袋子,洛雪梅认得,他的未婚妻,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马卡龙。
“洛……雪梅。”陈铭颤抖着声音开口。
洛雪梅下意识想推眼镜,却记起自己忘记戴了,于是手指只得在鼻梁上尴尬摸了一下:“我来这里出差,好巧。”
“出差?”陈铭有点不相信。
“恩,我们医院和这里有个关于心理学上的交流会,我是代表人之一。”洛雪梅从来不说谎,但不代表她不会说谎。陈铭是知道洛雪梅的,但是他不确定,现在的洛雪梅,是不是还是他记忆中的洛雪梅。
“之前原本想过联系你,不过实在太忙了,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有了点时间,可惜下午就是回国的飞机,索性也就不联系你了,没想到这么巧。”洛雪梅将手插到外套口袋里。
陈铭沉默。
洛雪梅从来不是话多的人,从来,只要能说两个字,绝不说三个字。她说这么多,无非证明了一个事实,她在说谎。
不禁失笑,离开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忘记。
“洛雪梅,我要结婚了。”陈铭笑着说。
洛雪梅看着陈铭,许久开口:“我知道。”
“你呢?”
“目前,还没有交往的打算。”洛雪梅偏头,看着陈铭比记忆中成熟太多的脸,“陈铭,你什么时候,开始忘记我的?”
并不是穷追不舍,只是好奇。
陈铭咽下嘴里的苦涩,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做出决定只是需要一瞬间,只是需要很多时间来淡化。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从我出国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学着不爱了吧。”
洛雪梅宽大的外套被吹吹起,让她消瘦的身形显露。洛雪梅低头,笑了笑:“可是,我却等了你好多年。”
她话音太小,风一吹,就消散在空中。
“陈?”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洛雪梅一瞬间清醒。
陈铭的未婚妻从路边一家商店走出来,疑惑地出声。
洛雪梅懂一点点德语,在女子疑惑地看着自己时还用德语打了一声招呼。
“我的航班要到时间了,就不打扰了。”洛雪梅长吁一口气,放松了肩膀,看着陈铭,仿佛一瞬间放下,“陈铭,再见了。”
从这里,从德国,从我心里。
再见了。
陈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洛雪梅转身,走到路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上车离开。再没回过一次头。
未婚妻走到陈铭身边,突然开口:“那个女孩,是不是就是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一位?”
陈铭没有出声,只愣愣看着街头已经消失的影子。
“你为什么不和她解释?”未婚妻不解,“你只是因为爷爷的心愿而已。”
陈铭的手,握紧又松开。
仿佛曾经握紧的幸福,终于在之间消逝。
“已经是现在的情况,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我还能用那份爱,绑她一辈子吗?”陈铭闭眼,将眼里涌上的热气压下。
刚来德国的时候,陈铭是打算一毕业就回去的,不管洛雪梅怎么想,他一定要回去,再去追求她,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爷爷突然的重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这个家族原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而爷爷的生命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唯一的心愿就是他尽快订婚,陈铭无奈,只得被迫同意。他实在无法对老人家最后的愿望漠视。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三年。
爷爷的情况时好时坏,直到今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拉着他的手,心酸的说,希望能亲眼看到他结婚。
陈铭想,他还能做什么?
将钱包里那张珍藏的相片取出,陈铭低头,凝视了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为了孝道,放弃了自己最大的坚持。
洛雪梅,洛雪梅,洛雪梅……
那么珍视的名字,从此只能放在心里,再不能见得天日。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洛雪梅终于还是落泪了。
陈铭,我不后悔,但是从此以后,希望我们,各安天涯,各自为家。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