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烈日如同烘炉一样无情的炙烤着大地,蝉儿受不了这无情的酷热躲进草丛里拼命的嘶叫,路边的野狗吐着舌头四处奔跑,却怎么也寻不到一个凉快的地方,就连树上的叶子也耷拉着脸有气无力的挂在枝头。
一条小河静静的流淌着,河水也被阳光照耀成了金色。河的上游孤零零的坐落着一间茅草屋,河的下游是一片麦田,田中的麦子迎着太阳拼命的生长着,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辉,每当风吹过的时候都精神抖擞的打着摆子,好像这烈日对它没有丝毫的影响。
这片金色的麦田中,一位壮汉不顾头顶的烈日趴在麦田里找寻着,搜索着,每当发现一根野草就欢天喜地的用手拔起,有些太小手抓不住的野草他就会用手中的小锄小心翼翼的铲掉,然后捡起来扔到他出,他的动作轻柔的如同面对刚出生的婴儿,生怕一不小心伤了麦子。
腰弯的久了有些疼痛他不得不站起来扶着腰歇息一下,这时他的容颜才显露出来,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因常年在烈日下劳作的缘故,他的脸晒得比河里的礁石还黑。此刻的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粗糙的手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虫子血肉模糊的尸体。脸上的汗水与灰尘混合在一起那种黏糊感让他极不舒服,抬起那脏的不忍目睹的大手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一把,结果整张脸也变得惨不忍睹。但这些他都毫不在意,只有低下头看见自己裤子上被划破的口子时脸色一阵抽搐。他光着膀子赤着脚,只有下身穿着一件粗布做成的短裤,短裤已经很破旧了,并且上面沾满了污垢,尽管如此,看到被划了一道口子他还是心疼不已。
可当他看到田中长势良好的麦子时,这种心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满足。这时远处一根已经垂下头的麦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的走过去看着这株麦苗,金色的麦穗已经垂下了头,上面挂满了饱饱的麦粒,其中一颗挣脱束缚掉了下来他急忙伸手接住,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到远处一小簇麦堆上放下,原来空地上那一小堆麦粒竟都是他一粒粒捡起来的。
“辛苦了一年,这些麦子终于快成熟了,等麦子收割后给六叔分去一些,这样六叔就不用进山跟野兽拼命了,六叔家那几个小崽子也有足够的食物长身体了,再拿出一些到镇上换点布匹回来给娘子做几件像样的衣裳,剩下的就留作种子,回头再多开点荒地,希望明年又能有一个好收成。”看着远处长满野草的荒地他心里美美的想着,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幸福的样子,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相公”
一位妇女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头上插着一只木簪,脸色同样有些黝黑,身上披着一件布衣,腰间用一根麻绳系着。衣服虽然有些寒酸但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寒酸,反而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她的出现就好像心田有一股山泉流过一般让人感觉无比的舒坦,就连这灼灼烈日也不再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只是此刻的她脸色有些发白,脚步也有些踉跄,浑身透着一股无力感,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看见妇人壮汉立刻迎了上去温柔的搀住她说:“娘子,你还生着病呢出来干什么,赶快回去躺着吧。”
妇人温柔的笑了笑,拿起手帕将他脸上的污垢一点点擦干净后说:“天太热了我们回去吧,等下午再忙,这麦子眼看快成熟了你何必老是这么操劳。”
提起麦子壮汉突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说:“这可不行,正因为快成熟了我才要盯着,万一出什么岔子了可怎么办,我还要靠它养活你呢,怎么说也要等收进仓了我才安心。”
妇人知道丈夫的脾气,只得无奈的迁就他说:“好吧,都听你的,那咱们现在回家吃饭吧,再晚的话饭菜就要凉了。”
“恩”壮汉搀着她正要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夫妻二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远处十余骑快速向这边驰来,不到半柱香就冲到了自己面前,领头的壮汉急忙勒住马头停了下来。这时壮汉才来得及看清,只见这十余人都穿着兽皮制成的铠甲,腰间挂着青铜打制的刀具,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马背上,脸上手上都十分干净,这炎炎烈日仿佛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只有当先一人穿着一件长衫,虽然还是粗布制成但质地明显比他们夫妻二人身上的好了很多。他长着一张国字脸,头发和胡须都有些发白,但却被他修剪的很是整齐。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大人物,壮汉急忙抱拳弯下了腰,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的问道:“敢问贵客从何而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领头的人问道:“听说这附近有一户叫蒲野的人家,你知道怎么走吗?”
壮汉抬起头奇怪的问:“我就是蒲野,敢问贵客找我何事?”
那人一听连忙下马,诚恳的将他搀扶起来问:“你就是蒲野?清河村的蒲野?”
得到壮汉肯定的回答后那人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举止越发真诚了:“在下后稷,乃是尧帝座下的农师,听闻先生种植的麦田收成很是不错,这次特来向先生请教麦田种植之法,以便让更多的人受益,不知先生可否赐教。”说完弯下腰朝着蒲野深深一拜。
尧帝座下的农师?来找自己请教?
壮汉感觉有些发蒙,尧帝可是当今的神帝啊,他座下的农师,那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等了很久不见动静,后稷有些不解的抬起头却发现蒲野的眼神有些游离,嘴角还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傻傻的笑声。还是他的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然后对后稷微笑的点了点头说:“拙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客人见笑了,客人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可否移驾寒舍先吃碗便饭再说?”
后稷温和的笑了笑说:“如此甚好。”
后稷正要跟着蒲野夫妇离开,突然看见田间的麦苗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麦子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在田间随风摆动。那一片金黄就像一张最华贵的地毯一般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这景色美的让人沉沦。
后稷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用手抚摸着那一颗颗麦穗,看着里面饱满的麦粒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多好的麦田,多饱满的果实啊,若大荒所有的麦子都能长得这样茁壮,每年会多多少收成,会养活多少人。有了它们年迈的老人就可以安享晚年,年轻的汉子就不用频繁的进山打猎,这样大荒每年又会少死多少人。想到这些,后稷更坚定了要将蒲野请回去的信心,最不济也要将这种培育之法带回去。
“种麦子最主要的是看土地,肥沃的土地种出来的长势自然好。前几年我发现一些野兽粪便上长出的野草比其他地方茂盛很多,我就试着将粪便洒进田里,果然土壤肥沃了很多。还有这同一片土地不能一直种同一种作物,每隔两三年就要换一茬。这批麦子收割以后明年就得种点其他的,过两年再种麦子,这样土地才能一直保持肥沃。剩下的就是一些琐事了,除草,杀虫,浇水,把它当孩子一样照顾,时间到了你自然会有个好收成。”蒲野终于回过神来,边向后稷走去边侃侃而谈。
后稷转过身来向着蒲野深深一拜,诚恳的说:“多谢先生指点,将来大荒金黄遍地必有先生一份功劳。”
蒲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大人客气了,这些都是最简单的东西,不管哪个农人种地时间长了都会悟出来,蒲野不敢居功。天气炎热,还请大人到寒舍一叙如何?”
后稷自然不会拒绝,挽着蒲野的手就往茅屋走去。
茅屋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洁,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有些破旧的桌子和几张凳子,靠墙处则是灶台,墙上挂着几张晒干的兽皮,铁锹镰刀等农具则堆在墙角。
蒲野和后稷在桌边坐了下来,蒲野的妻子给两人端了一碗清水,又向地上均匀的洒了一些水便到灶台上忙活去了。
太阳渐渐西去,酷热的天气也终于变得凉爽,就连不远处的蝉鸣声也平息了下去,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可后稷和蒲野二人却交谈的越发尽兴。基本上都是蒲野在说,后稷左手拿着一块兽骨,右手握着一把刻刀,不停的在上面刻画着,一根兽骨刻完就换一根。若遇到不懂的他会及时向蒲野提问,蒲野也耐心的解释着,后稷就好像一个刚懂事的懵懂孩童,对一切知识都如饥似渴的汲取着,就连翻地,浇水,除草,杀虫这些简单的问题他都反复的听取,提问,非要彻底弄懂才会罢休。
这场交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时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后稷站起来想着蒲野深深一拜,恭敬的说:“先生点拨之恩后稷没齿难忘,还请先生随我去平阳觐见尧帝,尧帝陛下求才若渴一定会重用先生,他日我大荒子民衣食无缺先生功莫大焉,敢问先生可愿?”
蒲野一阵犹豫,平阳城,那是人族的都城,尧帝,那是人人敬仰的神帝,人皇,尧帝器重他,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他当然愿意赴汤蹈火,可看看旁边有些憔悴的妻子,他终究有些放心不下。
妻子看出他眼中的不舍,握住他宽厚的手说:“去吧,男人就应该志在四方,为神帝效力,为整个大荒的族人做事才是最大的荣耀,不必为我担心,家里的事我能解决。”
妻子的话让他感动,又让他有些愧疚,这个一心为他着想,为家里着想的女人,什么时候能为自己着想一下。他转过身对后稷说:“大人,我能否等我妻子病好之后再去?”
后稷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兽骨吊坠递给他说:“无妨,这个吊坠你收好,为兄得先走一步,我们平阳城见。”说完向蒲野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看着后稷离开,蒲野和妻子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经过几天的修养,蒲野妻子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刚好就忙前忙后的,片刻不得清闲。
蒲野原本说晚上回来再吃饭,但她还是提前做了,太阳还没落山就提着罐子往田里走去。看见他走过来,蒲野忙停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接过罐子说:“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妻子抬起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说:“不碍事,闲着也是闲着,先吃饭吧。”
蒲野点了点头,拉着她向地头走去。
吃饭时妻子说:“夫君,我的病已经好了,你明天就去平阳城吧,别让后稷大人等的太久了。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这些麦子我自己能解决。”
蒲野犹豫了一会儿,握住妻子的手说:“恩,只是辛苦你了。”
妻子笑了笑没说话。天渐渐黑了下来,妻子挽着蒲野的胳膊正往回走,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蒲野回头一看,几匹健马在荒野里驰骋,马上的人拼命的厮打,马儿痛的嘶声鸣叫,慌不择路的一头扎进了农田里,笔挺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蒲野心疼的怪叫一声急忙跑回去阻止,可哪里阻止的了,蒲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马蹄踢得倒在田里,马上那人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甩开手中的鞭子就朝蒲野打去。不料鞭子被蒲野紧紧的拽住,害的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连忙一拉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
这时蒲野才看清来人的容貌,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貌颇为清秀,穿着一身华贵的丝绸,只是此刻的他脸色狰狞充满了戾气。看着他一脸狰狞的朝着自己走来蒲野急忙站起来问道:“你是谁,怎么能如此践踏麦田。”随后想到了什么,掏出后稷赠送的吊坠说:“我是后稷大人的朋友,这位贵人还请看在后稷大人的面上放过这片麦田吧。”
不料少年看见后稷的吊坠更加生气,破口大骂道:“你拿后稷来压我,父亲管我,后稷管我,现在你也管我,你一个贱民有什么资格。”说着伸手将一把麦子拔出扔在了地里,不料麦芒扎进了手中,疼的他脸色更加狰狞,对着身后的属下大声呵斥道:“给我毁了这片麦田。”
随从严格执行了他的命令,一个个跳下马,有的伸手去拔,有的拿刀乱砍,更有一人掏出了火石,麦田以可见的速度被毁坏,蒲野看的瑕疵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拿火石的人扑去,还没扑倒那人身前便感觉身体一软,无力的跪了下去,头垂下去时看见一段锋利的刀尖从心脏探了出来,鲜血顺着刀尖一滴滴的滴落下去,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正握着刀柄一脸狰狞的少年,抬起的手渐渐无力的垂了下去。
妻子看见蒲野倒了下去,急忙飞奔过去,发现他已经断气,脸色瞬间一片苍白,抬起头质问少年:“你是谁,为何要杀我夫君,我要去后稷大人面前告你。”
提起后稷,少年的脸色越发难看,举起刀就要向她砍去,可看见对方有些黝黑,但很青秀的脸蛋,尤其是已经气急却极力克制的样子,就连脸上的泪痕都显得那么诱人。少年脸上的狰狞瞬间化成了淫笑,扔下刀子边解自己的衣带边说:“想找后稷告状?先让公子我爽一把,等你把公子我伺候舒服了说不定我会给你这个机会。”身边的随从们也发出了猖狂的笑声,一个个看好戏般的将两人围了起来,显然这种事他们没少干。
看着他的动作,蒲野妻子脸色更加苍白,趁众人不注意捡起少年丢弃的长刀就朝自己的脖子抹去。少年未曾想她会如此决绝,一时失竟未来得及阻止。看着她倒在蒲野的怀里,少年解衣带的手瞬间僵住,脸色呆滞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骂道:“真他妈扫兴。”
“是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少年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几道血色的光芒以奔雷般的速度向这边射来,等少年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全部倒了下去,竟被这几道血色的光芒瞬间击毙。
他惊恐的向地上看去,所有随从都还保持着死前的表情,只是眉心处多了一个黑点。少年吓得身体一个哆嗦,色厉内茬的大喊:“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吗?”
这时一个人迎面向他走来,越来越近,少年看的越来越清,他脸上的恐惧也越来越浓。只见此人和自己一般高,黑色的袍子在黄昏下并不显眼,但他的脸孔却比厉鬼还要可怕,他的脸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又好像被虫子啃咬过,又好像被什么毒物腐蚀过一般,脸上被刀剑划过的部分已经不太清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用惨不忍睹都无法形容的一张脸。
什么样的遭遇才能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少年不知道,他的脸早已被恐惧取代,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的问道:“你…你是谁,要…要做什么,我是…。”
那人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今天来是想问你借样东西。”
少年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黑光闪过,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让自己恐惧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那张恐怖的脸都快贴在自己脸上了。
那人凑近了说:“我想借用你这张脸,然后替你活下去,你觉得如何?”说完拿出一把小刀就向少年的脸上划去。
刀子在自己的脸上轻微的划着,少年感到钻心的疼痛,想要嘶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人,感受着他手上的动作,他丑陋的脸上充满了专注,就好像他不是在活剥人皮,而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那人拿着一张完整的人皮仔细的端详,而少年脸上却血肉模糊,不仅血管和骨头,就连头颅里脑浆蠕动的样子逗清晰可辨,偏偏他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看见那人拿着他的脸皮端详了许久,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可这笑容却让少年觉得毛骨悚然。
看完之后黑衣人又拿起那把小刀朝自己脸上划去,许久之后,那人将自己的脸皮也从脸上撕了下来,两人瞬间变得一般无二。
少年见那人随手扔掉自己的脸皮,将他的皮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上贴去,少年用尽全部力气终于撑开一丝禁锢惊呼道:“换面术,这是轩辕大帝明令禁止的禁术,你竟然敢修习禁术修习,你到底是谁?”
那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继续在自己脸上忙活着。
半个时辰后,少年躺在地上看着面前这个除了衣服是黑色外其他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眼中写满了绝望:“你到…到底…是谁?”
那人看着少年那张模糊的脸狰狞的笑道:“我就你啊。”说完抬起右脚,朝少年的脑袋狠狠的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