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颜墨白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凤瑶也无心多呆,正要踏步离去,不料颜墨白似是知晓了她的意图,未待凤瑶足下而动,他便已再度平和温润的出了声,“微臣的后院,有片山茶花,花景极为秀丽。长公主每次来这摄政王府,都是匆匆而走,不若此际,便随微臣去后院坐坐如何?”
凤瑶淡道:“摄政王有闲情逸致,本宫倒无。那山茶花的花景,摄政王与你府中的姬妾一道去赏便是,本宫,倒无福消受了,告辞。”
正要踏步而走,不料足下仍是未动,颜墨白这次,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瞬时,凤瑶眉头一皱,待下意识的垂眸而望,便见颜墨白捉着她衣角的手指,已是没了纱布的缠绕,那一根根指尖上,全是狰狞的皮肉结痂,突兀刺目。
曾还记得,这颜墨白虽是会武,但手掌却无太多的茧子,甚至手指,也是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如今,这人的手指,却是皮肉破裂,狰狞突兀,着实与常日的白皙好看之意有着天壤之别。
一时,目光也莫名的沉了半许,凤瑶稍稍挪开视线,阴沉而道:“摄政王如今,是准备强行留人了?”
森冷的嗓音,煞气重重,甚至语气也毫不掩饰的卷出了几许威胁。
颜墨白并未畏惧,面色也温润如初,只道:“并非强人所难,而是的确想邀长公主赏赏这摄政王府罢了。再者,自打昨日与长公主分离,悦儿便一直叨念着长公主,微臣也准备何时送悦儿入宫看看,不料长公主此番既是来了,微臣也省了让悦儿入宫觐见之事,就趁这次机会,圆了悦儿之愿也不错。”
凤瑶阴沉道:“摄政王护犊心切,本宫自能理解,只不过,摄政王若要强行逼迫本宫做什么,自也得看本宫是否愿意。”
说着,嗓音越发冷冽,“还不将你的手拿开?”
他温润的朝凤瑶望着,瞳孔深处,却莫名的积攒出了半缕复杂,则是片刻,他再度勾唇而笑,“微臣的手指,本是破败,长公主若要执意离去,便莫怪微臣强行而留,将指尖的血,溢在长公主的衣上了。再者,长公主许是不知,今日国师出城之前,曾让王府之人交了一封信给微臣,长公主历来严谨心细,眼底容不得半粒沙子,是以此际,长公主就不想知晓国师给微臣写了些什么?”
温润柔和的嗓音,平和至极,然而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几许挑然与幽长。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摄政王这是在变相威胁本宫?”
他眼角一挑,笑得温润,“并不算是威胁,微臣,也仅是想与长公主好生坐会儿,再聊聊一些事情罢了。”
“若摄政王当真有心与本宫言道实情,有何不此际便将有些事与本宫言明?”凤瑶面色越发的沉了几许,脱口而出的嗓音也变得复杂与威胁。
奈何这话一落,颜墨白仍无半许的紧张,整个人依旧懒散随意,儒雅如风,待得片刻后,他薄唇一启,幽幽而道:“有些事,适合慢聊。”
短短几字,说了却如未说。
凤瑶目光越发起伏,待得又欲言话时,不料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扬来了小厮略微紧张的嗓音,“小主子且先莫要进去,长公主与王爷还在屋内谈事。”
劝慰的嗓音,卷着几许着急。
而待这话一落,一抹稚嫩的嗓音急急扬来,“悦儿知娘亲在里面,是以悦儿才一路跑过来的。”
尾音未落,屋外似有细碎的脚步声再度朝前。
“小主子不可……”瞬时,小厮的嗓音顿时由紧张变为惊愕,却也仅是刹那间,不远处的雕花屋门,顿时被人极为干脆的撞开了。
一时,屋外的阳光瞬时落来,在屋内打落了一片光斑,微风袭入,略微卷着几许灼热,而突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那门外,正立着一抹小小身影,却也仅是片刻,那小身影顿时小跑着朝屋内冲来,嘴里霎时欢呼,“娘亲,你来看悦儿啦。”
稚嫩的嗓音,惊喜的语气,着实让人恼怒不起来,即便着实不喜这女童突然而来,奈何待得这话入耳,心底的嘈杂与低怒之气,也被瞬时的压了下来。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静静的朝那女童锁着,仅是片刻功夫,那女童已是跑至了她面前,小手拽住了衣角,满面灿笑的朝凤瑶望着,喜道:“娘亲可是也想悦儿了,是以便来探望悦儿了?”
孩童激动喜悦的话,灿然无方,着实不好泼她冷水。
纵是面对颜墨白能冷冽自若,淡漠无波,但面对这孩童时,心底也绷着一根弦,不好当真把持身份的训斥这孩童才是。
毕竟,她姑苏凤瑶,尚且还未冷漠到要与孩童计较的地步。
思绪至此,凤瑶强行按捺了心神一番,随即朝女童低缓而道:“悦儿怎突然过来了。”
她并未回答女童的话,仅是故意放缓了嗓音的问她。
女童极是欣喜的道:“今日听吴侍卫说娘亲来了,是以悦儿便跑来了。”
这话一落,朝凤瑶笑得格外灿烂,手指也捉上的凤瑶的手指,欣喜把玩儿。
凤瑶神色微动,朝女童扫了一眼后,随即心生淡漠,目光也朝颜墨白缓缓落来。
颜墨白则满身素白,整个人清淡闲雅,待将凤瑶的眼神打量片刻后,才慢悠悠的出声道:“长公主既是来了,便多留一会儿,此番去后院赏赏景也是极好,而悦儿,定也是希望长公主多留一会儿的。”
凤瑶瞳孔一缩,本打算用眼神示意让这女童好生离开,却是不料这颜墨白并未解她之围,反倒是落井下石。
而这女童闻得这话,竟也是欣慰之际,急忙来了兴致,笑得无比欣悦的道:“娘亲,后院的山茶花当真特别好看,娘亲快随悦儿去看。那里还有爹爹亲自为我们做的秋千,还有花藤,上次伏鬼叔叔也在后院种过牡丹,但全都死啦,伏鬼叔叔后来无论如何都不再摆弄花草了。”
稚嫩的嗓音,竟是越说越起劲儿。
待得尾音一落,女童便捉紧了凤瑶的手指,小小的身子竟是想用力将凤瑶拉着朝前行去。
“娘亲,你快随悦儿去后院看看。”
凤瑶眉头终归是忍不住皱了起来,到嘴的威仪且拒绝的嗓音终归也未言道出来。
她再度将目光落向了颜墨白,却见他笑得懒散随意,整个人风雅卓绝,但那瞳孔之中,深幽戏谑,犹如在堂而皇之的看笑话一般。
这厮果然是不怀好意的。
思绪至此,凤瑶阴沉而道:“本宫宫中还有政事需处理,是以……”
这话,她说得略微委婉,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微卷着几许威胁,奈何颜墨白终归是未给她面子,仅是温润儒雅的道:“微臣听说,这几日朝廷之中也无大事,是以,仅剩些鸡毛蒜皮的事,长公主无需太过挂心。毕竟,群臣近两日虽是上奏频繁,看似忠骨,但事无巨细的都朝长公主汇报,不懂自行去解决,倒也有些不妥不是?”
凤瑶眼角一挑,到嘴的话再度被他恰到好处的逼了回来,甚至他还附带着奚落了朝中群臣,更也附带着奚落了她。
但即便如此,她却未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亦如他所说的一样,朝中群臣虽是上奏频繁,但事无巨细的禀报也是……事实。
心思翻腾,心底的沉重与复杂之意再度在全身上下流转,凤瑶并未言话,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逐渐的复杂开来。
正这时,颜墨白勾唇而笑,随即朝门外一唤,仅是片刻,伏鬼满身刚毅的入了屋来。
“长公主,王爷。”待站定在颜墨白面前时,伏鬼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而后朝凤瑶与颜墨白恭敬出声。
颜墨白嗓音微挑,云淡风轻的道:“扶本王去后院。那些山茶花开得正盛,自也该让长公主好生赏赏的。”
这话,他倒是说得极为干脆,浑然未顾凤瑶复杂冷沉的脸。
待得这话落下,女童已急不可耐的要再度用力牵走凤瑶,眼见凤瑶仍是不动,女童眉头也皱了起来,怯弱委屈的问:“娘亲可是不喜陪着悦儿?”
凤瑶回神,下意识的朝女童望来,沉寂的眸子,也将女童所有的怯弱与委屈全数收于眼底。
待得片刻,她终归是暗自叹了口气,按捺心神一番,而后一言不发的牵着女童往前。
此番无声的妥协与顺从,倒令女童大松了口气,那蹙着的眉头也骤然松懈,而后裂嘴而笑,极是灿然的牵着凤瑶一道往前。
出得屋门时,屋外,正立着不少侍从与姬妾。
凤瑶神色微动,此番才觉,这些姬妾从屋内出去后,竟还未各回各处,难不成是还想留在这里,等得她姑苏凤瑶离开后,便再度入屋伺候这颜墨白?
思绪至此,凤瑶眸中漫出了几许冷讽。
却也正这时,在场的侍从与姬妾们纷纷垂眸下来,浑身恭顺,似是毫无锋芒。只奈何,待得伏鬼也扶着颜墨白出得屋门时,在场之人则突然抬眸朝颜墨白望来,那几名衣着略微奢然的女子则抑制不住的想踏步朝颜墨白而去,似要搀扶,不料足下刚动一步,颜墨白则极为难得的皱了眉,随即平缓而道:“尔等,皆回院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