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响起纷乱脚步。几道身影走了进来。
杨骜眸光一厉,拔出长剑,嗤的一声指在颜泽雅的心口,“你心肠竟如此狠毒!当初我便不该许她诺言放过你颜府!”剑尖刺进皮肉一寸,鲜血兀自淌下。
颜泽雅看看扎在自己肉中的利刃,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会为了一个死有余辜的小妾而持剑刺她。他竟对她没有一分怜惜!
“没错,我是狠毒!为了爱你而变得狠毒,为了得到你的爱,变得狠毒!你杀了我啊!”泪水漫过眼眶,滴滴落在剑柄。
“你不说,我也不会留你在世。”杨骜冷笑,手掌倾斜,推剑便要送进她心脏。
“三爷,不要冲动。以大局为重。”程天侯提住颜泽雅的衣裳将她提开三步之外。
程天骄抱住杨骜的双腿,“即便杀了三王妃,心妍也救不回来了。若是三王妃有个好歹,王爷怎么向相爷、皇上交代?”
杨骜目含冰霜,“去他的交代!活该柳心妍死,是不是?这天底下谁都精贵,就只柳心妍是个可怜虫,到处惹人嫌厌,是不是?”挺剑刺出半尺,剑尖直逼向颜泽雅颈项。
玲珑见杨骜字里行间对柳心妍已是关爱以极,心中如同灌醋,酸涩不已,却转念一想,柳心妍已死,三哥再将颜泽雅刺死,那么三哥就如同过往多年一样都是她一人的。
眼尖剑尖已经刺到喉前,剑带冷风将发丝吹得轻轻飘动,颜泽雅心中悲恨不甘,扭头闭起双眼。
嗤的一声响。众人心中为之一颤,皆都屏住了呼吸。
颜泽雅脸上一阵潮热,伸手一摸,满手黑血,身上白绸缎也点点乌黑。
剑身被一只细嫩干瘦的手紧紧握住。
杨骜心中一紧,急忙收了剑势。
草芽大惊失色,“主子,你还活着!你……这是做什么!三王妃害你,你却还要救她?”
心妍刚才悠悠转醒,便见杨骜持剑要杀颜泽雅,不待细想,已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扑身抢到跟前,抬手握住了剑身。
此时,大动体力,双膝一软,向地上倒去。杨骜伸手托在她的腰肢,将她揽进怀中。抓住她正涓涓出血的手掌。
“别……别杀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我自己命苦,命里一切皆是定数,怨不得旁人。”
也不必说是玲珑怂恿颜泽雅下毒之事,说了出来,难道还指望杨骜手刃真凶么?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永远比不得玲珑在他心中的地位。
颜泽雅捂着心口剑伤,不屑大笑:“少来装好人!我不稀罕。好一个苦肉计,这下王爷更宠你了,你目的达到了,满意了?”
心妍惨然一笑,杨骜立时盛怒,心妍按住他已然提起剑柄的手。“杨骜,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让她滚。”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变色,排行第十一的小妾,竟让正室滚,这是十足的大言不惭。王爷会依她么?
杨骜冷眸轻睇:“送她回房,没我命令,不得踏出屋门半步。”
天候一凛,立刻架起颜泽雅出屋去了。
秦蕊低笑,不可一世的睿王,竟对柳心妍言听计从,岂不可笑。
以颜泽雅性子闹将下去,必然丧命杨骜剑下,不如自己当个坏人,将她赶了出去,也好保住她一条性命。心妍胸口一股股热浪涌将上来,黑血便从口中淌出,胸口衣襟浸湿一片。
张御医拿起她右腕诊脉,“她血中都是毒。为今之计,想要让她多喘几口气的话,只能稀释她的血液,为她注入新鲜之血。这新鲜血液越强健、阳刚越好。只是,却去哪里找到肯舍命献血之人?”
草芽卷起衣袖,露出细细白白的胳膊,“草芽不要活了,把血都给主子。用我的血吧!”
张御医上下打量她一番,“你的血不行,她是女子,体内之血已是至阴,再加之至阴之血,那岂不丧命更快?需要至阳之血暂行克制毒素蔓延才可。”
只听玲珑惊得倒抽一口气:“哥,你干什么!”
众人望了过去,杨骜不知何时已自使剑斩断了右腕上筋脉,侧着手腕,让鲜血淌进一口大碗当中。
玲珑握住他的伤口,“她当真那么重要?值得你以性命去救她?把伤口包扎起来,否则,我永远不理你。”
杨骜身子一颤,看着玲珑的脸颊许久,缓缓道:“这次不行。她不能死。”语气一沉:“天骄,送公主回宫。”
玲珑是王爷的挚爱,哪怕是她衣袖一缕,不经允许,天骄也不敢贸然拉扯,只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公主,你也知道三爷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天塌了也不会改变。便由他去吧。”
玲珑泪光闪闪。“你说的轻巧,割在他的身上,你不心疼,我心心……总之,我不能看着我哥作践身子……啊呀……”后颈一疼,向后仰去,天骄一个矮身将她抗在肩上驮了出去。
秦蕊手成刀状,正自举在脸前。朝杨骜莞尔一笑,“三爷,我觉得把小妹敲昏会省去不少麻烦。”
杨骜冷声道:“只这一次,以后动她半个指头,仔细你的命。”
秦蕊耸耸肩,“我猜想三爷也会卖我一个薄面。不至于一剑将我刺死。”
杨骜轻嗤一声,并不作答,割了一大碗血端去喂心妍喝下。
张御医犹豫道:“这固然是好的,只是……只是……唉,王爷的身子要紧。”
杨骜知道他不敢说血液不够,当即站起身又将左腕切开,动作没有丝毫拖沓,仿佛是冥冥之中便该这么做,仿佛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接满一碗红浆,端着便朝床边走去,头中忽然昏蒙蒙,眼前阵阵发黑,脚步一踉,险些跌倒。
“我来吧。”秦蕊接过瓷碗,将血灌进心妍的口中。
心妍饮了鲜血,不多时,脸色渐渐红润。
张御医探脉后,神色大喜,“很好,很好。命暂行保下,只要她还喘气,便还有时间想法子救她。”
杨骜松了一口气,膝盖屈起,栽在床沿,撑了几撑,也无法站起。
秦蕊塞进他口中一颗红色药丸,“把这灵芝丸嚼了吧。过会儿便好了。”将杨骜扶坐在床沿。
心妍缓缓睁开眼睛,见杨骜两只手上都是血迹,双腕上两道伤口刺目惊心,鼻尖一酸,喉间哽咽。
“你干什么割了手腕。”
杨骜正昏沉闭目休息,便听到心妍清脆的嗓音,声音之中带着严厉责备,显然元气恢复不少。他垂袖遮住伤口,握住心妍两只手掌。
“你怎么样?哪里难过?”
心妍想了一想,摇摇头,“累的紧,想睡。长长久久的睡他一觉。”
杨骜揉了揉她的额头,“只准你好好睡一夜,长长久久的睡着我是不许的,明天一早便要醒来。”
心妍点点头,闭上眼睛,昏昏的睡去。朦胧中听到杨骜虽虚弱轻喘,却依旧慑人的嗓音。
“张御医,你说突松国皇宫有药能救她性命?”
“正是……忽必寒的爱妻被百种毒药侵身……不治身亡……相思丸……留给有缘人……藏在深宫密处……”
张御医的话心妍只听了个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身体像被万马碾过一般要粉碎开来,意识一沉,陷入梦乡,梦中犹自觉得有两只黑眼珠一瞬不瞬的看守着自己,那感觉,安心极了。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心妍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忽然间耳边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伤心哭声。
哭声嘈杂,人数超过五名以上。
心妍睁开了眼,环顾四看,自己置身在一个马车车厢内。动动身子,竟清爽不少。
掀帘下了马车,循着哭声看去,数名容貌瑰丽的女子将杨骜围在中间,一个接一个说着离别的话。
“三爷,你这次南下边疆,要多久才能回来?小六会想你。”
“战场危险,爷可得保重身子,没有小八在你身边照顾,苦了你!”
小六、小八?心妍听到嘴角抽搐,以此类推,自己这十一夫人,岂不是该叫‘小十一’?颜泽雅那大夫人,是不是叫作‘小一’?
杨骜每日点名,小一,小二,小三……小十一。
咒他祖宗。娶的真多!
他突然南下边疆?难道……难道他真的要带她去外婆家,去看看她捉鱼摸虾的小溪?想到此处,心中怦怦乱跳。不知是喜是忧是期待,烦乱极了。
“啊!主子你醒了!”草芽呼哧一声不知出自何处,抱住了心妍的左胳膊。
杨骜背影一僵,头首微微动了一动,像要转过,却又顾忌什么,并不转过。
程天侯、程天骄指指心妍,随后对杨骜低声说了几句,杨骜便轻轻朝心妍睇来一眼,眼神之中大是不以为意。显然满不在乎。
心妍胸口闷窒。脸上臊得通红,为刚才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为了她才南下边疆而汗颜不已。
心念一动,杨骜心中只有天下,此去边疆定是别有动机,必然有天大的阴谋。
嗡的一声号角声,心妍回首瞥去。
城门前,一排排、一队队,英姿飒爽的兵大哥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端端正正的绵延整条帝都长街,人数竟不下数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