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笑道:“于太后气我抛弃她女儿,不能答应给药。求也没用。小白薇可白哭了。”
聂擎天颔首,沉声道:“我母后恨薇儿不争气,恨薇儿对你念念不忘,于是一气之下,将所有的噬脑丸解药浸到了剧毒当中,全部销毁。”
杨煜脸上变色。
心妍心中吃惊,问道:“那煜儿这些年来,每月都能服用解药,无论风雪天、雷雨天,从未有一月耽搁,又是为何?解药是如何得到的?”
杨骜唇角轻扬,淡淡笑道:“薇儿的办法,颇为危险。”
聂擎天凝着杨骜,眼露激赏,“你小子已经想到了。”轻轻一笑,续道:“薇儿不信我母后会毁去所有的解药,于是亲口服下了噬脑丸,说道既然杨五哥不能活命,白薇便也不活了。我母后见状可慌了神,立即将仅剩下的一粒解药递到白薇的手中,交代她在中毒满一个月之前快些服下去。”
杨煜心中怦怦一阵疾跳:“她没吃解药么?她没吃下那颗解药,是不是?”
聂擎天凝着杨煜的双眼,眼中有谴责、有恨意,却亦有一份看透世事的洒脱。
“薇儿拿到那仅剩的一颗解药之后,哪里肯吃,立即将那药磨碎了,命医者按照药中成分配置解药。总归皇天不负苦心人,御医钻研出了解药成分,诸种配药都可在宫中得到,唯有一种草药‘白薇花’,需得去峭壁上去寻。”
杨煜一怔,心中轻漾,“草药的名字,和小白薇的名字相同,好巧。”
“是啊。”聂擎天轻抿一口茶水,续道:“只是这白薇花生在峭壁石缝之中,极难寻觅。白薇听了御医的话,连夜赶往吉恩国深山峭壁,连寻五个日夜,才在峭壁顶端,寻到那白薇花儿。”
聂擎天见众人脸露喜色,苦笑道:“却是不巧,那日大雨,薇儿摘下白薇花后失足自崖上滚落,双膝磕在尖石之上,摔断了双腿。”
杨煜倏地立起,座下大椅轰然倒地。“她……摔断了腿?她可活泼的很,没了双腿,还怎么活蹦乱跳……”语气中充满关切之情。
聂擎天将茶盏搁在桌上,睇了杨煜一眼。
“我带兵将薇儿救回皇宫之时,她双腿已然无救,唯有将小腿截去,方可保命。”
聂擎天眼眶一热,喉间如同哽住了,难以成声。
“薇儿爱美,若是没了两条小腿,她如何面对,穿个裙子,可还好看么?我不敢冒然同意御医的请求,而是先行询问薇儿的意思,薇儿听完我的话,脱口说道‘擎天哥哥,我如果不答允截去小腿,就得流血过多而死。可我不能丧命,杨五哥还等着服用解药。我要给他配制解药。’”
杨煜心中猛然揪起,如刃在绞,自己过去十多年所服用的解药,怎也想不到却是白薇险些牺牲性命换来的。
聂擎天淡淡又道:“薇儿还说‘为杨五哥捣药制药只需要双手就行了,这两条小腿留与不留也没关系。’这丫头,怎么这般疯傻。”
杨煜心中一酸,低下了头。
心妍见杨煜面容凄然,拍拍他的手臂,却也不知从何劝起。
杨煜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妍,我没事。”睇向聂擎天,问道:“小白薇,现在可好?”
聂擎天耸耸肩,“无所谓好与坏。她为你配好解药,先行试药,待确定那药人服食之后无异状,方托人给你送去。而后,她求我将她许配给一名战亡的大将为妻,说要那大将的灵位当她的驸马爷。我不知她作何有此要求,做哥哥的不忍心违背妹子的心意,便应了下来。”
杨煜苦笑,小白薇果然听他的话,找了一个驸马爷,从此不再对他杨煜加以纠缠。他爷终于知道,为何白薇十年之内,也不亲自前来为他送药,原来不是不愿意前来,而是没了双腿,不能行走。
“杨五爷。”聂擎天突然轻唤。
“怎么?”
“薇儿让我请教你一事。”
“请讲。”
聂擎天稍事思考,正色道:“你若是不愿意让薇儿每月为你磨制解药,她可以将药方给你送来。不过,我这做哥哥的,却要替她说句话,若是薇儿不再为你磨制解药,我恐怕她生无所望。”
“……不,那药方,我不要。依了薇儿吧。这样一月一月,传送解药。她知我还需解药续命,我知她每月在为我制药,蛮好,再好没有了。”杨煜声音之中有着浓浓的忧愁与牵挂。
心妍想起菱儿与白薇两人的命运,一个痴痴然心智如同孩童,一个残了双腿却痴情难消,不禁心酸难抑,倚在杨骜肩头,轻声抽噎。
杨骜轻轻拍抚她的背部,在她耳边轻声哄慰,心妍哭声方渐渐止歇。
“太子到!”
殿门处,宫人声音尖细响起。
众人齐齐看去,但见杨怅神采夺目,快步踱至。
待杨怅向诸人行礼之后。
心妍问道:“怅儿,意欲加害聂国主的刺客,可拿到了么?”
“回母后。那女刺客想必早已经逃出了柳杨城。儿臣已经命人出城去寻,想必不久便会将逃犯捉拿归案。”
杨怅坐在椅上,笑道。
心妍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唇角露出微笑,温柔道:“怅儿,你皇祖母昨儿个与母后商量了许久,将你和娄将军家三姑娘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两月之后。你意下如何?”
杨怅凝神思忖,那娄将军在朝中自成一派,有通敌之嫌,母后将娄将军之女指给他为妻,可对娄将军加以制肘,耸肩笑道:“听凭母后旨意。”
心妍心中欣喜,心想除却制肘娄将军,三姑娘娄曼却是一名好女子,“你与曼儿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之后也自会相亲相爱。”
“是。”杨怅微微颔首。
“报!”
一名士兵奔进殿来,扑跪倒地,大声说道:“皇上,刺杀聂国主的女刺客已经捉到!”
杨怅手掌一震,茶杯中茶水溅出几滴,随众人一齐,向殿门望去。
纷沓脚步声起,十数名侍卫押解一名黑衫女子,走进殿来。
是她……
士兵将黑衫女子押到厅中,两名士兵手掌压在那女子的肩头。“刺客,还不下跪!”
那女子不堪重压,双膝重重委地,磕在地面,疼痛不已。
那女子看了杨怅一眼,见他亦关切注视着她。
他眼中,显然是男子对女子的关心之意。
那女子匆匆低下了头,嘴角边明显笑意,隐在面纱之下,不被众人知晓。
“聂大哥,这女子与你有何仇怨,你不便提起。妍儿与三爷也不多加过问,该如何处置这女子,聂大哥说了算。”
心妍嘴角噙笑,望向聂擎天。
聂擎天待要说话,便觉手心一疼,手心已多了一物。
他低头看去,手心多了一个小纸团,他不动声色自桌下将纸团展开,上书一行娟秀小字:你欠我的债,我会一点点讨回,你若觉愧疚,此时便是你还债之机,休要插手此事,快快从此处离去吧!
聂擎天手心合起,将那纸团裹在拳头中,目光柔柔望向那黑衫女子。
女子眼中浓重恨意不加修饰,冷冷凝着他。
那纸团,这是这女子抛来的。
聂擎天微微思忖,站起身来,向心妍、杨骜微微颔首。
“今日我在路上险些遇害,身子疲乏的很,这女子便交由诸位代我处置。依苍穹律法来办便是了。诸位,聂某先行告辞。”举步离开勿扰殿,向别院走去。
心妍疑惑之下,蹙起秀眉,聂大哥怎么好似对这女子十分容忍?衣袖一沉,却是杨骜轻轻捏住她袖角,向下捞扯。
“三爷,何事?”
杨骜上身倾近了半尺,在心妍耳边低声道:“妍儿,你与朕也当学聂国主,置身事外,事情让年轻人去处理就好了。”说着淡淡望向那黑衫女子的方向。
心妍睇向那黑衫女子,打量了片刻,那女子双目闪闪熠熠,像极了一人,心妍心中猛然一动,莫非这女子是……
心妍慌忙回过头去,正见杨骜向她轻轻颔首。
“怅儿,刺客当怎样处置,全权由你来决定。”
杨骜说着,便与心妍一同立起,向内殿而去。
“三爷,昨个咱们俩那盘棋还没下完,棋局还维持昨天的原状。今儿个接着昨日继续对弈,你说谁会赢?”心妍轻笑。
“这……你是说朕让着你的情况下,还是不让着你的情况下?”杨骜问。
“让着我的情况下。”
“那自然是你赢了。”
“那不让着我呢?”心妍问。
杨骜想了一想,“依旧是你赢。”
“为何?”心妍好奇。
“因为,自遇见你那一刻,朕已全无胜算。”杨骜沉声道。
杨怅见父母两人渐渐行得远了,耳中听着父母的对话,不由得呆呆失神,心想莫非父皇母后有意说给他听,让他多加容让身边的某个人?
三个时辰后。
帝都城,熙攘街道。
“殿下,你不惜违背苍穹律法将我释放,若是你父皇、母后怪罪下来,你……你该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