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探身窗外,见无人向此处窥看,于是快速将窗子关起,转回身来,看着眼前青衫男子。
“清风,怎么样?有好消息么,你从突松国境回来了,可有找到那种通体艳黄的美人毒蛇么?”
那眉目清秀的青衫男子,正是与飘絮合称苍穹两大刺客的清风,这两人都是杨骜的得力属下,清风自从前便被杨骜派到玲珑身畔,贴身保护。
玲珑、清风自少年时便日日在一起,长久相处,便生出依赖之情。清风对玲珑,好比杨煜对心妍那般,不问理由的付出。
“那种毒蛇极难逮获,我此去突松国,苦寻了半月,也没有找到一条。这才按你所说,在你与皇上成亲之前,急忙奔回给你禀报。”
清风说到此处,面露不解,“公主,为何一定要找到那种毒蛇?”
玲珑瞪他,不耐道。
“你懂什么!哥哥早已认为我是他的人了。若是今晚洞房发现我清白还在,他便会知道两年多前,帝都酒楼那夜,我是割破手指抹在被单之上,诓骗于他……唉……”
清风双目轻蹙,“这有什么啦。皇上不会介意。”
玲珑不悦,颓然坐倒在椅,声线失落。
“你不是我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介意。那时,因他以为醉酒强占了我的身子,才对我许下诺言,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从此之后他只有我一人,与我许下终生,如果今日他发现,那时是我我欺骗他,从他口中骗到了誓言,他定然要大怒,从此之后再不会理我。许下的承诺便不再算数了。”
清风抿了抿唇,少年的懵懂在眼中微微漾开,
“公主心地善良,温婉可人,皇上不会不理公主的。”
“这些哄小孩的话,你留着自己听吧。”
随即玲珑蹙眉,叹道:“我查了不少医书,那上面有个偏方,说那黄艳美人蛇是一名心肠毒辣的女子所幻化的,凡是被那毒蛇咬伤之人,必定会遭到可怖的诅咒,男子将会失去与女子房事的能力,女子则会脱落贞操。”说到此处,不满冷哼,“我要你帮我去找这味良药,你却找不到。那么,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却有脸回来么?”
清风身子微微一晃,沉声道:“是,属下有罪。”
玲珑拿起桌上一个茶杯,砰地一声砸在清风额头,刮烂一个血口子,登时鲜血四溅。
清风垂着双手,对额上伤口不加理会。仅仅,微微紧了拳头,眯了眉眼。自她小时候起,生气了,便爱随手拿起什么,丢向他。不知为何,他从未躲开,从未曾想过要躲。
玲珑对他额上鲜血全未看见,哽咽道:“清风,那么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若是今晚哥哥知道他那晚醉酒不醒人事,根本没有碰我,那么我……我……”说到此处,嘤嘤哭了起来。
清风递去一条手帕,宽慰道:“不要哭了。皇上爱你,便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相信他。”
玲珑接过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在脚下,嗔恼道。
“呸,你说的轻巧。你道我不知你打得什么心思么?哥哥不要我了,必定冷落我,那样你便不用天天跟在我这失宠公主的身边身边当个小跟班,可以回去当你的威风凛凛的第一刺客、第一杀手,号令千万刺客的头目!”
清风捡起手帕,拍掉上面灰尘,递到她的面前,但觉手帕依旧肮脏,于是缓缓缩回手来,撕下一片衣袖递到玲珑面前。
“属下不敢。从不觉跟在公主身边是件为难之事。即便公主失宠,若公主不嫌弃,属下依旧跟随。”
“哼,你咒我失宠么?我才不会失宠!”
玲珑接过他递来的半截衣袖,擦了擦眼泪,随即目光一凝,注视着他的脸颊,
清风脸上轻赧,别开脸颊,只听玲珑轻轻说道:“清风,如果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之后再杀了你,你同意么?”
清风肩头一震,缓缓道:“帮你,我誓当从命。不过,杀我这事……”
玲珑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清风摇了摇头,望进玲珑眼底。
“杀人难免流血,流血便会弄脏了公主的手,待属下为公主办完了事,自会静静离开,找一个安静之处自行了断,从此公主不会再见到、听到关于清风的任何事。”
玲珑满意点头,缓缓坐在椅上,开怀笑道:“你说的不错,你自刎了,倒是免得我亲自动手。”
清风唇角扬起,惨然轻笑,“不知公主要属下帮什么忙?”
玲珑脸上一红,
“我要你帮我……帮我撕裂清白,让哥哥无从察觉当时我对他的欺骗。随后,你死了,也无人知晓此事。”
清风脑中轰的一声,心中怦怦直跳。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卑微的刺客杀手,从未想过能够有机会拥有她的清白。
然而,有些事物,却是不容侵犯的,因敬重珍惜,而难以逾越。就像她之于他。
“恕难从命。”
清风说着,微微颔首,转身走到窗边,开窗纵出。
他因步子慌乱着急,出窗之前碰在了窗边墙壁之上,撞得手臂酸麻也浑然不知。
玲珑心中满是对今晚洞房花烛夜的恐惧。
旁人生恐夫君发现自己不是处子,她却唯恐夫君发现自己仍是处子之身。
然而,也真是这样,杨骜若当真发现她依旧是处子之身,那么对她的负疚便会少了一些,兴许便由男女之情转为兄妹之情也未可知。
叩叩――
敲门声响起。
小婢禀报道:“公主,及时到了,请随喜娘前去乾清殿拜堂。”
乾清殿
大厅之中,梁淑贞、以及今日得逢杨骜娶亲大喜而被特设出院的杨德广,两人坐在厅中高堂大椅之上。
杨骜一袭红衫,绸袖轻垂,神态倜傥,站在厅中。
“请新郎官,迎接新娘子。”
喜娘高声呼唤,众人齐齐朝门处看去。
只见喜娘手中握着红绫一端,走在前头,红绫另一端握在跟随其后的玲珑手中。
杨骜微微眯起眼来,恍惚间,想到了那时在突松国,忽必寒寝殿,他将心妍头上红盖头掀起的画面。
不禁心中一酸,仿佛从未以妍儿夫君的身份掀起她的红盖头,而每每都是她身为别人妻子,他才有机会掀起她的盖头、撕碎她的嫁衣。
杨骜走到喜妈身畔,将红绫接过,攥在手中,把玲珑缓缓牵进厅中,两人并肩站在梁淑贞、杨德广的身前。
杨德广心中感慨万千,两年前,骜儿与泽雅成婚,他与康巧慧坐在这高位之上。
如今,骜儿与他妹子玲珑成婚,巧慧却身处地牢,殇儿也身陷大狱。
短短两年,便已经变故如此,可叹人生如纸薄,荣辱一念间。
群臣皆是新提拔的年轻官员,纷纷站起身来观礼,心中无不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登基为王的男人升起钦佩之情。
杨煜这时被关禁闭,未得从煜王府而出,所以三哥的婚礼他便错过了。
不过,他三哥时常有婚礼,错过这一次,还有不久将来的下一次,是以他心中也没什么遗憾。
花无泽嘻嘻笑道。
“骜,心不在焉,想什么哪,新娘子便在你身边,你神游哪去了?冷宫柳心妍房里么?”
杨骜冷他一眼,“你喝完喜酒,立刻卷铺盖滚回花月国去。”
花无泽道:“得,我还是不喝你这喜酒了,免得你给下点毒,将我毒死了。那我便是身在他乡为异客,横死他乡无人问了。”说着便打个哈哈朝外走去,走着走着顿下步来,“骜,咱们后会有期。”
花无泽正是今日打算启程返国,来到此处,正是要辞别,于是顺着杨骜的话说了下来下来,顺道向他道别了。
花无泽走到门边,晃眼瞅见有一名身穿湖绿色衣裙的苗条身影悄悄趴在门边,看着厅中景象,于是他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门边这女子正是秦蕊。
她痴痴看着一袭红衫的杨骜,心中极是喜欢。
心想若是什么时候,三爷也能为了迎娶她而穿上这一身喜服,那该多好。
犹记得两年前,皇上迎娶颜泽雅,她与柳心妍一同在睿王府正厅外探头探脑,随后更是心存搅乱拜堂秩序的心思,将柳心妍丢进了厅内,引起一番大乱。
现在想起,恍若隔世,唯有心中酸痛犹胜当日。不知不觉,泪珠已经滚过眼眶。
花无泽奇道。
“呀嘿,你还会流泪?那天咱们埋伏在乾清殿卧房,你亲手以匕首捅伤聂擎天的小腹,当时可是连眼都不眨一下,我这大男人也被你吓的够呛。当时躲在床里边,唯恐被你捅一刀。这会儿,不痛不痒的,你哭个什么劲儿?”
秦蕊吓了一跳,看也不看眼前人,垂下眼睫,径自转身去了。
花无泽双手抬起,搁在脑后,缓缓跟随。
喜娘大声喊道:“一拜天……”
‘地’字还未喊出口来。
便听一声急促惶急的叫声从厅外传来:“皇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杨骜正要与玲珑躬身拜下,听闻这声呼啸,便站直了身子,看向疾步奔到厅内之人,来人却是程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