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门处黑影一闪,走进一人,白须白发,一身灰衣,肩背药箱,正是邓御医到了。
他为玲珑号诊把脉,随即说道:“皇上,公主的伤势极重,却并无性命之忧。不过嘛……”
“不过什么?”杨骜冰冷声音中难掩紧张。
心妍回转头来,见他双手紧紧成拳,放在膝盖之上,显然是担忧极了。
邓御医抚着胡须,道:“不过,公主原本便有心疾绝症,身体虚弱,这一下腰后又中一剑,无疑是加重了心脏负荷,恐怕以她此时心脏状况,根本无法承受这么严重的剑伤。也就是说,换心之术,得趁早施行。”
邓御医医术高明,可谓妙手回春,自很久前便是杨骜的私人医生,杨骜登基为帝后,封其为一品御医。
杨骜曾经命他为玲珑诊断心疾,他诊断之后,献上一策,这条策略极是凶险,且甚是残忍,那便是一命换一命,生生剜出一颗健壮的活人心脏,为玲珑换上。
由于将活人心脏剜出,恐心脏会死亡,于是便需要将斑斓蛛种在献出心脏之人的心脉之上,到时取出这人的心脏换在玲珑心房,再将那吸食饱了心头血的斑斓蛛烘焙干,磨成粉末,当做药引,让玲珑饮下,便算换心之术完成了。
心妍听到‘换心之术’几字,背脊发冷,虽她并不惧怕死亡,甚至此时也活的无趣。可是想起挖心之痛,依旧害怕到出了一身冷汗。
杨骜莫名看了看心妍,心道若是此时将她的心脏剜出,换在玲珑的心房,那么,玲珑便会用这颗心脏来爱着他。这样……算不算妍儿在爱他?
不过,柳心妍还未得到她应有的惩罚,让她死了,便是便宜了她。
“换心之术,凶险太大,能否成功也并不确定。容朕在想一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万全的办法能够救玲珑脱险?”
邓御医拧眉深思,表情甚是复杂,虚白的头发,瞬时之间好似又白了许多,他随即娓娓道来。
“皇陵之外,峭壁上隐蔽之处,生有一种‘魂归花’,这种花虽常年生在坟墓旁阴气极重的地界,却依旧千年不衰不败,可见生命力之强。世上医者将这药视为起死回生的宝药,却因它生在皇陵重地,又都不敢前去摘采。”
心妍听到‘魂归花’几字,心中莫名伤感,却又说不出为何,呆呆说道:“那不知,一个人若是死了,再服下魂归花,她的魂魄是不是……会回到躯壳中去?”
邓御医大笑,“这便无从得知了!兴许可以,或者不能。无人尝试过,所以,老夫不能妄加论断。”
杨骜蹙眉,她为何如此发问?
“邓御医,你留在此处,好生照顾玲珑。朕这便前去皇陵,去寻来魂归花。”
杨骜说着便站了起来,可他方才在慈宁宫与杨殇百招比试时,因心妍突然银针偷袭他左眼,于是他撤剑回防,真气逆流,震伤了内脏,这时起身一瞬,忽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向前栽去。
心妍未及细想,上前将杨骜搀住,他的唇无意触到她的鼻尖,她脸上一红,凝视着他,他嘴唇苍白,身躯微微轻颤,显然虚弱已极。
“我去吧。你留下照顾你妹子。”
心妍将杨骜扶坐在床沿,续道:“我去一趟皇陵,帮你找回魂归花,听邓御医的意思,魂归花虽然是起死回生之药,却也并不难找,只是众人不敢侵犯皇陵圣地罢了。上次偷你的令牌还在,我交由看守皇陵之人一看,便能在皇陵外山壁上光明正大的寻找。”
杨骜满眼讶异,“你……为什么要替她找魂归花?”
心妍一怔,心道她与玲珑有许多新仇旧恨,自然不愿帮助玲珑寻找救命之药,只是她不愿看到杨骜拖着重伤的身体到帝都城郊的皇陵找药罢了。
“因为我不愿……”
“不愿死?也对。你如此热心,是怕玲珑出了什么闪失,朕会下令施换心之术,到时遭殃的,是你自己。如此看来,你并非心善救人,而是唯恐自己丧了性命。”
心妍才张口说了半句话,便被杨骜轻嘲打断。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口说道:“是啊,人都会自保,我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不是么?皇上请安心歇息。黄昏之前,心妍会将魂归花带回宫来。”
心妍说着,抿唇轻笑,娇美笑靥中,带着浓浓的伤,随即快步走出屋去。
心妍背影消失后,邓御医道:“这……老夫话还没说完,世上名医之所以不敢妄自采摘那魂归花,除去对皇陵的畏惧,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魂归花畔盘着一头巨蟒,人身那般粗细的怪物,一张口便将人骨头也不吐的活活吞下了。”
杨骜倏地站起身来,眉宇纠结着紧张神色,可随即又觉不应当对妍儿投以关怀。不是说好了玲珑、梁淑贞对妍儿要杀要罚,他都不会过问,那么妍儿送命巨蟒口中,同样也是一死,又有什么区别。想到此处,缓缓坐下身来,唤道:“飘絮。”
人影自门外踱来,黑衣娇颜,正是飘絮,她颔首道:“爷请吩咐。”
“去一趟皇陵。”杨骜低声吩咐。
飘絮方才在门外对屋内之事都听在了耳中,于是恭敬道:“属下一定竭力保护心妍主子。暗中保护她安然回到宫中。”
杨骜轻轻摇了摇头,“不必理会她。也不必保护她,她自求多福便好。你取了魂归花,即刻返回宫中。”
飘絮微微一呆,皇上是在与心妍主子怄气么?那‘自求多福’几字说的真酸。她不敢丝毫怠慢,道:“属下遵命。”踱步出屋。
杨骜回头一瞬,只见玲珑正柔柔看着他,他微笑轻问:“醒了?稍加忍耐,晚上服了药,便会痊愈了。”
“哥哥,”玲珑低低唤了一声,随即双颊飞红,低声道:“你亲亲我,好不好?这两年多来,你都没有与玲珑亲近过,玲珑这时……这时命在旦夕,哥哥能不能……疼爱玲珑?”
邓御医听到这话,极为害臊,脸成酱色,忙为玲珑裹住伤口,拱手道:“微臣告退。”拎起药箱,奔出屋去。
玲珑又唤道:“哥哥。”
杨骜坐在床沿,抚着玲珑的额头,柔声道:“你身子虚弱,不能劳累。等伤养好了再说。”
玲珑执意摇了摇头,伸出手臂环住杨骜的脖颈,将他身子拉下,唇瓣印在他的唇边,道:“玲珑现在就要哥哥疼我。”
杨骜眉心蹙起,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要将她双手自他肩颈上拉开,就在此时,门板一阵响动。
杨骜回过头去,只见心妍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屋中。
方才门板响动之声,正是她见到玲珑与杨骜亲吻,吓得急忙后撤,背脊狠狠撞在了门板之上。
“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方才正要出宫,遇到了邓御医,于是突发奇想向他讨了两颗治内伤的药……”
心妍说着,将手中两颗药丸放在门边桌上,浑圆黑色丹丸,在桌面轻轻滚动。
“朕知道了。”
杨骜望见那药丸之时,心中莫名涌动,她去而复返,是惦记他身上的伤?可他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
“你已经打扰到朕与玲珑……还不下去?”
心妍看了看杨骜的嘴唇,他原本淡粉的唇,染上了玲珑嘴上的胭脂,变作刺目的红。
心妍掌心生疼,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用力攥拳,指甲划破了掌心。
玲珑朝她投来鄙夷神色,心妍眼眶酸涩,一咬牙齿,转身出屋,马厩牵出一匹枣红小马,跨上马背,出宫去了。
来到帝都城郊,皇陵所在的山峦下,已是黄昏时分。
地上积雪很厚,晚霞在雪地上铺下一层红光。
心妍将枣红小马拴在山下一棵树上,随即徒步上山。
这山外看郁郁葱葱,实则内部已被掏空,建成规模宏大的皇陵。
皇陵的入口,便在半山腰。而邓御医所说的魂归花,便在皇陵入口旁的绝壁之上了。
心妍快步上山,不多时天色已暗,心想她还说要傍晚将魂归花带回皇宫,看来是不成的了,那便尽量赶在明日一早将魂归花带回去。
心妍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片刻,四周树影斑驳,枝上乌鸦轻鸣,甚是可怖。
她本想燃着火折子照明,可又怕招来野兽、身陷危险,于是当即作罢,歇息好了,站起身来,借着薄薄月光,向山上走去。
来到半山腰,皇陵入口之处,有两块丈余高的石碑,因为是夜里,上面字迹便无法看见。
心妍凝目看去,有数名侍卫守在皇陵入口之处,她心中因一人夜行而升起的惧怕登时去了一半,拿出上次她夜逃出宫,从杨骜腰间取下的令牌,朝那几名侍卫走去。
“康哥,你昨儿个给我说那寒玉棺的事,是真的么?”
忽闻一名侍卫的声音隐隐传来。
心妍听到‘寒玉棺’三字,心中划过异样的感觉,像是疼痛,又像是寒冷,下意识顿下脚步,藏在树后,侧耳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