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之中满是失意,手掌稍稍握住凤印,慢慢缩了回去,“这凤印你又怎会看得上,在你心中,朕是聂擎天的手下败将,苍穹国凤印于你来说,不过是……”杨骜双眸微微泛红,喉间如同哽塞,简单的话也说的分外艰难,“兴许这凤印于你来说,不过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石头罢了……”
心妍寻思,她虽家破人亡,生无所依,不过嘛,却是有些傲骨的,是从没将什么凤印、后宫首位看在眼中,他说这凤印于她来说是一块寻常石头,那也不假。轻轻笑道:“我不在意这石头,与你是不是聂大哥手下败将无关。即便是吉恩国的皇后之位,我也并不在意。”
话才出口,便从杨骜眼中看到浓浓质疑,她微微后撤,想了一想,才知他定然是想起绝情书上的最后一句‘凤袍加身,妾位岂能入目’,心妍长长叹气,他此时定然觉得她心口不一,是个极为虚伪的人。
“你快站起,若让旁人见到你屈膝跪我,恐怕我往后的日子要难过的很。”
心妍俯下身来,握住他手腕,要将她拉站起来。
杨骜紧紧抿着唇,垂着长睫,许久许久才低声坚持道:“卧房就只你与朕两个人,旁人如何见到?”抬起清冷的眼眸,问道:“……这凤印,你收下么?”
心妍蹙眉,“不能够啊,你想一想,世人都知我是聂擎天的皇后,我若收下你的皇后大印,一女兼作两国之后,那成什么样子了?不是明摆着让你与聂大哥不快么!”
杨骜脱口说道:“前天夜晚,你与朕同榻而眠都可以,收下这凤印倒不成样子了?还是说,你那夜正是离开吉恩已久,心中孤寂,于是玩弄于朕?”
心妍道:“你!我那夜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么?还……还问我干什么。”那夜药力所趋,也是她真情流露。
见心妍双眼满是受伤神色,杨骜重重一叹,“聂擎天那边,朕与他交涉,燃起战事也好,和平私了也罢,你都不需操心。从今而后,朕不过问你之前种种,也不再计较你……你与诸位男子之间纠葛。只要你从这时起,一心一意留在朕身边,就好。”
心妍歪头看他,心想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她留在他的身边了?他是真心要与她重新开始,还是缓兵之计,先取得她的信任,进而留她在他身边,慢慢洗清他曾因她而受的耻辱?
“杨骜,你如此跪着,让我很难办。你起来说话好么?”
心妍不由自主伸出手来,声音也温柔起来,“到底要怎样?”
“柳心妍,除非你答应,尝试爱朕,不然,朕屈膝相求,便全没意义,朕自是心有不甘,唯有求到想要之物,方能罢休。”
他无理蛮横,又带有略微稚气的语气令心妍既觉得生气,又觉好笑,他怎么拿这种事情威胁她?要知道,他长跪不起,吃苦受累的是他。不过……她心中莫名柔软,只想一想他长跪不起,便已经多有不忍。
“好啦,你起来好不好?”
杨骜手臂微微震颤,抬起头来,“你答应了?”
心妍道:“我不知道,我与你一样,对未来的事不确定。不是说尝试?该有个过程。我立刻便说海誓山盟的话,你会信么?”
杨骜站起身来,将凤印放在袖中,颔首道:“嗯。自是不信。”
两人相视许久,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拇指微微粗粝,心妍呼吸渐渐不能自如,紧张站起,说道:“我去看看殇。”朝外走去,杨骜眼中的妒色,她自是没有看到。只觉手掌一紧,被他攥在了掌心。
“朕随你一起。”
杨骜握着心妍的手,走出屋去,来到皇宫北边一所院落的客房前,在窗前站定。
心妍将窗子推开一条细缝,朝屋内望去。
见杨殇左肩伤口已经包扎处理,此时正沉沉睡着,赵梓柔在他床边相伴,两人十指交握,梓柔伏在他的胸腹上,也睡着了。
心妍微微一叹,合上了窗,转头对杨骜道:“我们走吧。”转身离开。
闲步在皇宫之内慢慢的走,不知过了几时,二人回到了乾清殿卧房之前。
“今夜,朕不勉强你与朕同房,你在主卧歇下,朕便在隔壁书房。”杨骜说着,指向主卧旁边的屋子。
心妍眉心蹙起,望着乾清殿的卧房门,忽然记起前世这里曾是杨殇的卧房,那时她在卧房内居住一年之久。
这次从吉恩回来苍穹,起初前两夜或是在诚悦客栈歇息,或是跪于城门前,进宫那日,在杨骜书房歇下,随后半月则是身手重伤,在乾清殿主卧龙床之上昏迷不醒。
只今夜是清醒的。于是前世记忆一幕幕涌向脑海之中,她在这皇宫之中所为诸种恶事,也都浮现眼前,犹自觉得亡魂漂浮身近之处,阴森凝着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杨骜以衣袖拭去她额间细汗,“怎么?你不喜欢这卧房?”
心妍摇了摇头,“没有。”
杨骜轻笑,“既然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西宫门那一带新建了不少院子,随你要住在何处。”
心妍又摇了摇头,“这里就好。”心想她在皇宫会心感不适,绝非是嫌弃这卧房的原因。
只是,其中因由说了出来,杨骜怕是不信,她若说‘上辈子做了亏心事,夜半总恐鬼叫门’,杨骜必然要将她当疯子看待。
杨骜凝神想了一想,“看来不是住在哪里的问题,是心事难解。”
心妍微微吃惊,他未免太过敏锐,她抿唇一笑,走进屋去,转过身来,轻轻道:“晚安。”关上屋门。
杨骜并未立时跟进屋内,而是轻轻扬袖,唤道:“贾公公。”
贾信从廊中快步走来,躬身于杨骜身侧:“爷,有何交代?是否要准备沐浴歇下了?”
“不。”杨骜摆摆手,淡淡道:“立即征地百亩,另行选址建造皇宫林园。工程不小,但务必三年之内,将工程完成了。”说到此处,眉心蹙起,补充道:“向百姓征地之时,给以足够津贴。”
贾信错愕,惊道:“爷,为何突然将皇宫迁至别处?这样无疑是另建新城!耗资之大,实难想象!国库也必因此而空虚。”
杨骜蹙起眉心:“国库之财留于国用、民用,建造新城经费,不与国库财力混淆。”
贾信道:“是,爷在各国皆有商号,原也不缺金银,只是为何突然有此想法,要重新建一座城池?”
“一座城池,换一枚浅笑,朕觉值得。”
杨骜说着推门走进屋去。
贾信呆呆望着皇帝背影,心中震惊之情越发涌荡心间。
谁会知晓,苍穹王因那女子微微蹙眉不喜这座皇宫,便为她新筑一座城池。而当城池筑成之后,却丢了女子颊边那枚浅笑,甚至再也寻觅不到那浅笑言兮的女子。
心妍正坐在床边,寻思这晚是头蒙厚被睡呢,还是厚被蒙头睡,忽听门板轻响,晃眼看去,杨骜走进屋来,快速朝她走来。
她一惊站起,问道:“你……你不是说不勉强我与你一屋歇息,你进来干什么?”
杨骜在她面前站定,环胸睨她,
“朕这人颇为乖戾,你若是处变不惊的迎接朕呢,那么朕便兴趣全无。只是,你这样惊若脱兔,煞是无辜的望着朕,那便让朕极有……”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心妍问道:“让你极有什么?”
“极有,侵犯之意。让朕想知道若是侵犯了你,你会怎样,是哭着求饶呢,还是闷不作响的与朕冷战。”
杨骜一步一步欺近,心妍不断后退,膝后碰到床沿,双膝一软,坐倒在床,眼看杨骜左手已探到她锁骨之处,心妍惊慌失措,闭上了眼。
然而,他的碰触久久不曾落下,她眼睁一线,朝他窥看,只见他从床边衣架拿起棉衣披在她肩头,拉住他手,轻轻道:“戴上帽子,外面风大。”
“去……去哪?”心妍问。
“回睿王府。”
“时过中夜,回睿王府做什么?”
“你不习惯住在这里,那么朕便不会让你委屈一天。只是,接下来三年,无法做到尽美,夜里先行在睿王府歇下。”
杨骜说着拉起心妍的手,走出屋去。
心妍小跑跟上他步子,“喂,你别说风就是雨,半夜三更,兴师动众的回睿王府,不麻烦么?”
“不麻烦,有些聒噪。你给朕安静。”杨骜回头望她一眼,心妍悻悻住口,杨骜满意轻笑,挥手令道:“天候,备马车,即刻回睿王府。”
“是!”
天候、天骄备下马车,一行人疾行出宫,回到远在数里之外的睿王府。
杨骜先行下车,转身朝心妍伸出手去。
心妍望了一眼睿王府,只见院中有点着微微灯火,不禁起疑,“这里没人住了,怎么还有灯火?”握住杨骜的手,下了马车。
走进府内,见有数名小婢掌灯候在院中,庭院收拾的整洁利落,宛如这里依旧有人居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