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年宴,所以宴席设在高唐台上。
太后带着苏明月一同来,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惊诧,羡慕,嫉恨……各种各样的眼光交织成一张大网,牢牢罩在她的头顶。可是苏明月半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安静恭顺的将太后扶到首座位置上,这才躬身退下。
她的位置,安排在璟王身后。因为还没有成婚,所以无法与璟王并肩而坐。
丝竹汀汀,舞姿曼妙,年宴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纷纷敬酒祝福,气氛也不如之前拘谨,开始热络起来。
苏明月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璟王身后吃菜,她敢拿自己的智商打赌,今晚的年宴绝对不可能这般清静安稳便能度过。
果不其然,上首的太后在大殿中间起舞的众舞姬身上略过,侧首与一旁的皇后笑道:“哀家听闻中秋家宴之上,宰相千金舞了一曲,惊艳众人一时传为佳话,可当真?”
皇后如何不明白太后此话含义,登时满脸堆笑:“太后,此事不假,那苏明月不止舞姿倾城,才情更是让人出众。中秋家宴太后身子不适错过了,不如趁着年宴,让她为您再跳上一曲可好?”
太后抿唇浅笑,意味深远。
皇后会意,倾身在陛下耳边耳语几句,目光不时掠过苏明月淡然镇定的脸,眸中有几许光亮闪过。
这段时间她和太子的日子相当不好过,都是因为苏明月这个贱人。如今被太后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当初……想到当年的事,皇后心底掠过一阵快意。
“年宴之上,这些舞姿未免太过平凡,倒是让朕怀念起中秋之夜上的惊艳之舞了。”听了皇后的话,皇帝看着苏明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陛下的意思这么明显,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让苏明月即便想要装作没听见,也不太可能。
看来这舞,是必须要跳了。
施施然起身,敛衽福了福身子:“蒙陛下厚爱,臣女愿献舞一曲,恭贺吾皇来年安康顺遂,期盼我南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好!”陛下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继而将目光落在凰天爵身上,“月儿甚是懂事,想必日后定能管理好王府,为你分忧。”
“还要多谢父皇睿智圣明,赐给儿臣这么好的妻子。”凰天爵自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驳了皇帝的面子,顺着他的话说两句感谢。
一旁秦王凰天霖却黑了黑脸,转瞬又恢复如常,与旁边人把酒言欢,十分高兴的样子。
不多时,苏明月换了一身方便跳舞的青纱裙上来。
丝竹声再起,她这次要跳的是水袖霓裳舞,因此纱裙的袖子很长。随着她腰肢款动,水袖长舞,柔媚舞姿缓缓舒展,分明带着三分魅意的动作,却又透着高洁清华的气度。
在座众人均停止笑闹,专心欣赏这一曲,尤其是高台之上的太后,更是目不转睛。
那专注的眼神中,藏着一抹深切的恨和冰凉的杀意。虽然藏得很深,但苏明月却看得清楚。
她与这太后是第一次见,哪里招她惹她了,就连跳舞不也是她有意传达给皇后,故意让她跳的么。怎么就恨上了,甚至恨不得她死呢。
脑中骤然有一道亮光一闪而没,分明是什么关键的讯息,却又偏偏没有抓住。
一曲舞毕,皇帝大喜,赏赐了一大堆好东西。苏明月领旨谢恩,转身去换衣服。
换好了衣服,她也不着急回高唐台,而是坐在一旁小花园的走廊里,借着走廊上火红的灯笼,看不远处墙面上开的灿烂的花。
“想来宴席上的山珍海味,还比不上这廊下一缕寒风。”
苏明月侧眸,就看见红灯之中,一袭白衣缓缓行来。
不得不说,凰天然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与凰天爵的冷酷漠然不同,与凰天霖的邪肆魅惑有异,他是一株不染尘世的莲花,高洁清华,不管何时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徐缓舒适。尤其是唇角如沐春风的笑,总让人感觉到温暖。
“然世子不在里面品尝美酒佳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凰天然淡淡一笑,在她身旁坐下:“我酒量小,可受不住他们轮番的攻势,早早逃出来多个清闲,免得醉的太难看。”
“怎么,你还会耍酒疯不成。”苏明月舒朗一笑,目光转向墙面绽放的花朵。
凰天然顺着看去,浅紫色的花瓣,喇叭状,却叫不出名字:“这花有何特别之处?”竟惹得她如此目不转睛。
“这花,不过寻常而已。”苏明月淡淡一句,并不想多解释。
那花名叫夕颜,开的十分灿烂,花期却只有一天。尽管如此,依旧努力盛放自己的美好。只是不弱昙花惊艳稀贵,不若兰花清幽淡雅,不若夏荷高洁出尘,不若玫瑰馥郁芬芳。它甚至比不上所有的花,毫无特色。
只是苏明月在知道它的名字那一刻,听到它故事的那一刻,便深深爱上。
她的表情恬静淡然,眉宇间气度风华,眸子倒影了灯光,亮得让他有些不敢直视。他知道,她喜欢这花儿,而且定然有其理由。只是,不愿与他说罢了。
“你今夜的舞,很美!”长久的静默之后,凰天然看着漆黑夜空,由衷说出一句。
苏明月凝眸看他,继而展颜一笑:“多谢!”
“只是……”他似是颇为担心,却又有所顾忌,话说一半又骤然顿住。
苏明月了然,眉宇之间傲然气度迸射而出:“觊觎月光之人众多,不是也都功败垂成么?”便是耀眼夺目些又怎样,她可不是能任由人欺凌的角色。
也对,她的武功,也算是拔尖了。那日在大街上,除了白玉枫,他也曾亲眼目睹。
“出来太久,终归不好。”凰天然落落起身,清润一笑,转身回了宴席。
苏明月继续欣赏美景,倒不是不愿回去,只是若她一人出来,却与凰天然一同回去,免不了又要被人说闲话。
她倒是不怕,只是不想让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遭他连累罢了。
掐准时间,等到凰天然回到席位之后,苏明月这才起身准备回去。到底是年宴,出来太久也确实说不过去。
谁知眼前人影一闪,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拦在身前,狷狂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若是让我二皇兄知道,你与然世子在此处幽会,不知他那******不变的冰山脸上,可会出现裂纹。”刺鼻的酒味,带着三分醉意的戏谑,轻飘飘落在苏明月耳中。
“此事是我与天爵之间的事情,似乎轮不到秦王殿下来操心吧。”苏明月没好气的丢给他一个白眼,侧身绕过他准备离开。
手腕被人往后 一拽,后背 撞上一堵 坚硬胸膛 ,耳边有温热呼吸洒下,带着浓浓酒味:“你可知,本王也曾向父皇求旨,将你赐婚于我。”
“我不知,也没有必要知道。”用个巧劲从他怀中脱身出来,脚下连连闪动朝后退出十米远,苏明月这才冷笑着看他,神色高傲,“我的裙下之臣众多,却没必要一一记住。”
言下之意的讽刺,秦王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不值得记住。
凰天霖也不生气,深沉眸子越发晶亮,甚至闪烁着势在必得的目光。苏明月,你越是这样看轻本王,本王越是想要得到你。想看看终有一日,当你辗转在你曾看轻之人的身下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转身,再不离开,她会忍不住伸手戳瞎他猥琐下流的双眼。
她刚回到宴会坐下,太后和皇后便相继离开了,不久后皇帝也不胜酒力的回了后宫,年宴自然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众皇亲国戚纷纷互相道别,苏明月自然跟着凰天爵一道。
出宫的路上,凰天爵趁着夜色拉住她柔嫩小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不由有些心疼,取了自己脖子上的围脖:“如此天寒地冻,怎地也不知道多穿一点。”
“压箱底的装备都穿在身上了,再厚,怕是要抱个炭火炉子出门了。”苏明月一边享受他给予的温暖,一边玩笑。
凰天爵沉了沉眼,却又被她难得轻松的口吻感染,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脸宠溺:“看来本王得早早将你娶进门才行,否则那宰相府迟早要把本王的王妃给冻出个好歹来。”
两人身后的黑暗中,一抹黑影驻足停步,沉沉眼眸落在两人亲昵举动上,簇簇火光跳跃闪动。
“二皇兄,今日怎地不见母妃出来呢?”凰天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开口便戳璟王痛楚,问完之后恍若骤然想起一般,黯然道,“该不会上次云母妃的事情,母后重罚母妃,母妃的身子还未复原吧?苏小姐,此事你处理得,委实不妥了些。”语罢,摇摇头兀自走开了。
皇后重罚尹贵妃?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天爵,我……”苏明月垂眸,看向凰天爵。
孰料对方避开她的目光,冷淡道:“此事已过,不必多说什么了。”
“你也觉得我做的太过了?”他的态度,触及苏明月的底线,带着火气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凰天爵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但那隐忍不发的样子,却比说什么更来得让人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