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转眼就快到黄昏,金雕抓着刚捕获的野猪幼崽飞回了洞穴。扔下猎物后,他趴到地上,回头用尖嘴轻轻碰了碰缩在他背颈处柔软绒毛底下的林嘉,见她没动弹,又轻叫了一声。
林嘉身体动了动,睁开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抬起头看了眼金雕,松开紧揪住他羽片的手,慢慢直起身,缓过劲后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在金雕背上趴了几个小时,看他盘旋在天空搜寻追捕猎物,林嘉此时感觉手脚麻木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金雕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见她神情显得轻松了些,才叼着她的衣领将她轻轻放到地上。他把猎物往林嘉跟前推了推,脆脆地叫了几声后,歪着脑袋,眨巴着晶亮的圆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林嘉很快看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在催促自己吃东西吧。但是……难道要她就这么生吃?
林嘉扫了一眼那头血淋淋的野猪,浓重的血腥味和兽类的臭味扑鼻而来,心下作呕差点吐出来,皱着眉连忙往后挪了挪。这金雕不是半兽么?银虎和狄克他们自从进化成半兽后,都不碰生肉了,为什么他不这样?
金雕见她不动猎物,又用嘴巴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翅膀指着小野猪,喉咙里发出一串轻缓的咕咕声催促。
林嘉不忍拂了金雕的好意,叹了口气爬起来,打起精神在山洞里寻找可以点火的东西。
金雕不明所以看着她,等了一会儿,只见她在山洞里走来走去就是不碰自己抓来的食物,渐渐地眼里升腾起怒意和委屈。
林嘉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收集了一小把干草和干树枝,正琢磨着怎样点燃它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鸣叫,吓得她手一松,干草和干树枝落满脚面。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衣领被叼住,整个人被金雕拎起来再次放到了猎物跟前。
金雕松开口,张开翅膀将她揽到翅膀底下压住不让她离开,低下头开始啄食那头野猪。锋利的鸟喙几下就将猎物的肚子撕开,他将里面的内脏全扒出来甩到一边,把肚腹上最肥嫩柔软的鲜肉整片撕下,爪子按住肉块,再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肉条,叼起来递到林嘉嘴边。
林嘉此刻脑袋已有点昏昏沉沉,生肉的腥味铺面袭来,立刻呼吸一滞,难受地捂住嘴别开脸,另一只手将试图推开金雕的大嘴。
金雕见她拒绝进食,边叼着带着血丝的碎肉执着地往她脸前凑,边咕咕叫个不住。林嘉恶心得要命,奋力挣扎想要避开,无奈被金雕的翅膀压得死死的动不了半分。
“我不吃生……唔!”林嘉只好大声抗议,谁料一张嘴,金雕趁机把碎肉硬塞进她嘴里。
又粘又腥的恶心味道充斥口腔,林嘉胃里一阵翻腾,酸水直冲咽喉,她再也忍不住,哇地呕吐出来,直吐得面红耳赤、昏天暗地,脑袋像炸开了般痛,吐到只有清水了仍旧干呕不止。其实因为她很久没进食,也没吐出什么,但觉得有种把自己的胃都给吐出来的感觉。
金雕被她吓呆了,尖嘴大张,脖子上的羽毛夸张地竖起,黑亮的眼睛惊恐地瞪着他,整只鸟石化了般。直到林嘉平复下来,金雕张开的羽毛才慢慢收拢。他不敢再勉强林嘉进食,急忙变回半兽人形,将她抱到洞里放到干草堆上。
林嘉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抬手抚上额头,有点烫手,喉咙肿痛耳朵嗡嗡直响,手脚虚软无力,肩上的伤口更是一跳一跳地钝痛,心顿时一沉。暗想这种时候她要是生病就麻烦了。没有药,甚至连降温用的清水都没有,万一发炎病情恶化她岂不要死在这里。死了化成一堆白骨,银虎他们也不会知道吧。生病的人最喜欢胡思乱想,这一点自然也适用于林嘉。所以当她想到这里,因伤病变得脆弱的心猛地一颤,鼻尖发酸眼眶热胀。
她抹了一下眼睛,强撑着打起精神,哑着嗓子对金雕道:“水,你能给我找点干净的水来吗?我需要冷水降温退烧。”她担心凶兽听不懂自己说的话,边说边比划。
凶兽点点头,站起身在山洞里转了一圈,寻到一块长方形的石头,三下两下把石头心掏空了。他抱着石头罐子奔到洞口,回头朝林嘉安慰地低鸣一声吼,展翅飞了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林嘉等了一会儿,确定凶兽飞远了以后,才扶着洞壁颤巍巍站起来。她记得先前凶兽背着自己飞回洞中的时候,发现有一点光从堆在洞口的碎石里闪出,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林嘉拖着脚步挪到洞口,立时闻到一股强烈的臊味,那头金雕竟然用尿液在洞口做了标记,难怪洞里没发现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林嘉捂着鼻子,蹲在碎石堆边,扒拉开表面那层拳头大小的石块,露出里面的洞里,眼睛郝然一亮,原来凶兽居然把她的匕首扔到了这里。她估计金雕凶兽根本没把这小玩意儿放在眼里,发现后随手一扔,匕首恰好掉落在洞口碎石堆的缝隙里面。
林嘉拿起匕首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心跳得厉害。尽管她很清楚即便有了匕首也伤不了凶兽半分,但心底还是燃起了一点希望。无论如何她想要试一试,看能否逃出去或是给狄克他们留下她的讯息。
林嘉抓住洞边突出的石头,小心地探身张望山洞外。她这一看吓了一大跳,洞穴竟然位于极高的山顶峭壁上,悬崖岩壁刀削般垂直如剑,几乎没有任何落脚点,悬崖上也无藤蔓树枝可以攀爬,除了飞禽其他生物很难找到这里,她想要逃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嘉叹了口气,有点心灰,垂眸看着被山风杨起来的裙边,忽而灵机一动。她割下一片一角,找了一块小石头,用割下来的破布包住石块打好死结,将石块扔到山下。她扔下三四块这样的石块后,将匕首藏到腰间,起身摸索着躺回草堆上。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努力做些事。如果金雕打算将她长期禁锢在这里的话,以后每天都得往山下扔下一块石头。碎布沾染着她的气息,希望某一天银虎他们若是来到了这附近,能凭借敏锐的嗅觉发现她被困在了山顶。林嘉苦笑着摸了摸身上的衣物,自嘲地想,不知这身衣服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希望在她裸奔前,银虎和狄克能找到她吧。
林嘉叹了口气,一时间身心俱疲,头疼欲裂。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洞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金雕回来了。
他聪明地用洗干净的嫩叶垫在石罐里,装回来一罐子洁净的泉水。金雕抱着石罐跑到林嘉身边,见她睁开眼睛看过来,高兴咧开嘴笑。
林嘉吃力爬起来,金雕连忙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住,另一只手将水送到她嘴边。林嘉喝了一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落咽喉,喉间却更是肿痛难当。
林嘉已然说不出话来,浑身发烫,四肢酸痛得厉害。她原来的伤还没痊愈就再度被凶兽抓伤,醒来后又是一连串的惊吓。在水米未进的情况下,又被金雕背负着吹了半天的冷风,终于,她不负众望地发起了高烧。
金雕咕噜噜安抚地叫着,又把水递到林嘉嘴边。林嘉却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眼睛半睁牙关紧闭,清水全顺着她的嘴角流到颈脖和胸口处。凶兽慌了手脚,赶紧放下罐子,抱起林嘉,伸舌****她肩膀上的伤口,急得呜呜直叫。
林嘉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浑浑噩噩中,她以为自己还在半兽们藏身的树林里。雷让和狄克他们正与劫匪们激烈交战,夜空中一只巨大的翼型怪兽朝她这边俯冲而来。银虎被怪物撞开,灯光闪过,一霎那她看到了一张极度狰狞可怖的脸……
林嘉猛地睁大了眼睛,嘶哑地叫喊着疯狂挣扎。凶兽吓了一大跳,不由松开了手。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用力扎在凶兽的胸口。
林嘉双眼通红毫无焦距,她剧烈地喘息着,握着匕首的手臂僵在空中不停颤抖。很快她的眼睛慢慢合拢,身体轻轻抽搐了几下,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匕首掉落在地上,金雕胸口连块油皮都没被蹭破。他浑不在意林嘉方才的举动,看到她昏过去急得不行。他无措地抱起林嘉,在石洞里走来走去,实在想不出法子只得将她轻轻放下。
林嘉双眼紧闭知觉全无,在凶兽看来此时的她就像生命垂危的弱小动物。脸颊红彤彤的如两瓣红玫瑰,秀眉紧蹙,樱唇微张大口地喘息着。光洁的额头缀满细小的汗珠,鼻息沉重浑身烫得弹手。
金雕跪在她身边抚摸着林嘉的脸,他不敢摇晃林嘉,站起身焦急地围着她转圈,圆溜溜的墨瞳里满是心痛和内疚。眼见林嘉越来越难受,一筹莫展的金雕将怒火撒到猎物上。他咆哮着抓起猎物,狠狠摔到山壁上。发泄完怒气后,金雕回头看了一眼林嘉,神情无比沮丧,揪着头发蹲到地上懊恼地低鸣。
林嘉攸地低吟了一声,颤抖着蜷缩起身体,眉心蹙得更紧,脸红得似乎要滴血,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很艰难似的,沉重缓慢。原本红润的嘴唇此时又干又白,神情显得很痛苦。
金雕赶紧蹦回林嘉身边,半跪在地上将她扶起来拥进怀中,澄澈的眼睛泪汪汪的。他一边不停地咕咕呼唤,一边舔着她的脸,但怀里的人丝毫不回应。明明她浑身像火一样滚烫,却像被埋在冰雪中的人一样牙关打战,浑身索索发抖。
林嘉触碰到金雕半兽温热的肌肤,就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似在拼命汲取他的温暖。
金雕低头凝视着林嘉,像抱着婴儿般将她横抱起来紧紧拥在怀中,浓浓的眉毛纠结帝拧成一处,眼里的光芒明灭不定。他望了一眼洞外昏暗的天空,表情竟是万分挣扎。金雕又看了看怀里病弱的林嘉,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他仰头尖啸一声,埋首在林嘉颈弯处,依恋地轻蹭她冰凉丝滑的青丝,急促地嗅着她肌肤散发的淡淡体香,偎依良久后才抬起头。
金雕抱着林嘉慢慢走到洞口,深吸一口气后,忽地展开黑色羽翼飞上天空,往来时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