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的强烈意念启动了共工,那一刻时间近于凝固,此时TOV母船射出的炽亮光柱离希望阿尔法只有一半距离,蓝光裹住了飞船,却还没真正消失。
和上一次共工带着希望阿尔法从地球跳跃到金星不同,这一次陈兴感觉到明显的变化。
人工重力系统一直在工作,但在极为短暂的刹那间,陈兴有一种重回希望号的飘浮感,紧接着是广阔到他无法分辨的星海,呈现在他那种引领所有感知的直觉中。
星海一片片、一层层堆叠、混杂着,每一片每一层都像是整个宇宙,浩瀚星辰在各色星云中闪烁,瑰奇绚丽,每一片每一层都不同,让陈兴难以理解。
在他身后,准确说是在他那光耀如恒星的意志之下,原本明亮的湛蓝光晕也显得黯淡,那团光晕发出怯怯的询问:“去哪里?”
陈兴很意外,光晕显然就是共工,不过,为什么还要问我?不是由共工掌控方向吗?不是已经在金星获得了导航资料吗?
“很高兴你已经有了超维体的概念,现在你终于可以理解我发送的信息了。那个强大的超维体说过,我只是操纵穿梭机的标准智能。没有超维体的驱动,什么都做不了。”
共工发来的信息更清晰更复杂了,或者说是陈兴似乎有了某种程度的进化,可以更清晰更细致地接收共工的信息。
这些信息让陈兴的烦恼也增多了,得由他驱动?之前不是共工自己带着希望阿尔法跳到了金星吗?
共工回应说:“那是上一位管理员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在你没有更改前,我必须继续执行。”
上一位管理员……原来如此,跟之前在金星上短暂而神奇的经历拼在一起,陈兴明白了许多。
“要去哪里?”
共工继续问,陈兴回忆金星上的经历,那个时候,逃亡的最终目的地就已经明确了,而且他们还获得了星图资料,共工应该能依照这些资料航行吧?
“你必须理解在金星上获得的那些资料,并且‘看到’将要去的地方,我才能按照你的指令进行超维跳跃。超维跳跃跟人类想象中的跃迁、虫洞、瓦普跳跃、曲率航行这些方式都不一样,需要超维体驱动。我只是协助管理穿梭机的标准智能,无法自主设定目标。”
共工的解说信息量太多,陈兴正在思索,围绕着意志的无数星海开始模糊,巨大的危险感骤然清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共工在催促着,陈兴在层层叠叠的星海中随便选了一处。
飘浮感消失,像是从太空回到地球,重新品味地心引力,但不是身体,而是意识回归束缚。
寂寥空旷的星海深处,看上去空无一物的真空,在一个近似于无的点上爆发出猛烈的能量波动,顷刻间就膨胀成澎湃的粒子狂潮,向四面八方扩展,快得超越了光速。
真空中极其微薄的物质,比如氢、氦原子,被这股狂潮卷过,又引发出连续而强烈的能量反应。粒子狂潮扩散到以光年计的星海旷野中,最终产生出的光子,拖在这股狂潮的尾巴后面,绽放出眩目而奇异的色彩,向四周散逸。
一切归于平静后,湛蓝而浮动的光晕才出现在最初那个点的位置,并且渐渐黯淡,将破损不堪的多环圆盘状飞船显现出来。
希望阿尔法之外的星海中发生了什么,难民们当然不清楚,这时候也完全提不起好奇心。
第1区指挥舰桥里,已经没人再控制人们的神经以及身体,但所有人都还沉默着,直到一个凄婉的呼喊声响起:“妈妈——!”
人们终于从呆滞状态中挣扎出来,还活着的要员们陆续聚在指挥舰桥的控制平台上,开始讨论现在的情况。
希望阿尔法的船体破损严重,要怎么修补,中环第18和26区好像还有幸存者,该怎么救援。人人都有想法都有偏重点,一时毫无头绪。
“该死的,我们真的逃掉了!简直不敢相信!”
争执并不激烈,人人都还沉浸在大难不死,逃出生天的喜悦中。康斯坦丁表露得最直接,看到大家黯然的神色,再想到自己的大E也完蛋了,又用悲伤的语气说:“我们失去的也太多了!”
唐铭德嘘唏地叹口气,提到了另一件事情:“我们又失去了领头人。”
众人都朝控制台一侧看去,领头人的尸体还扑在控制台上,她的女儿,同时也是杀死她的凶手,正软坐在地上哭泣。
就是这个少女,在最关键的时刻拯救了所有人。陈兴很清楚,王英琪不阻止她母亲切断超导线路,共工的力量就没办法传导到希望阿尔法上,少了共工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击败那个超维体。
此刻见她如此孤独,如此绝望,陈兴心中不忍,过去对她说:“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还有整个希望阿尔法上的所有人,都要感谢你,是你救了我们。”
“感谢……我不需要感谢!我杀了妈妈,我怎么能这样?是妈妈一个人把我从小养到大,是她教我作人,我愿意为她去死!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王英琪终于有了发泄的途径,泪眼滂沱地朝陈兴叫喊。喊出这些话后,似乎也想到了该作什么,伸手在地上摸索。
陈兴蹲下,抢在她之前拿起那把左轮。看到她脸上的黯然,陈兴的直觉异常清晰。就算拿走了枪,这个少女也会因为巨大的负罪感,用各种方式寻求解脱,了结自己,除非……
陈兴升起一个念头,除非,将她的负罪感化作羁绊,让她背负着什么,一直活下去。
他说:“是啊,现在你是罪人,你犯下的罪就算用生命也补偿不了。你该想想,到底要怎么作,才不辜负你母亲的牺牲。”
“我妈妈是要……”
王英琪的思绪被陈兴这完全不合逻辑的话给搅糊涂了,想要分辩,陈兴摆手说:“你妈妈不仅想要你活下去,也想要希望阿尔法上的其他人也能活下去。现在,两件事情不矛盾了,你该想想,要怎样完成你妈妈的心愿。”
少女眼瞳中升起一丝光彩,但她没领会到陈兴的意思,凄然地摇头:“我还能作什么?我什么都作不了。”
陈兴伸出手:“你能作很多,比如,带领我们,继续活下去!”
少女惊愕地抬头,陈兴缓缓点头:“没错,我觉得你比你妈妈还要优秀,我确信,大家的看法和我一样。”
少女没有断然拒绝,而是神色变幻,急速思索起来。几秒钟后,她的表情变得坚毅了,握住陈兴的手,她说:“你说的没错,只有这样,我才能向妈妈赎罪,谢谢你!”
与少女柔软而冰凉的手相握,陈兴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浓浓的负罪感,他想起了之前推辞领头人的位置,把王雅推在前面。现在,他又把王雅的女儿推在了前面。
虽然作出这个决定的第一原因是希望王英琪能撑下去,但意识之上的自我意志却在说,这是为了他自己。
为什么自己不站出来领导希望阿尔法?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少女推在前面,就像之前把她的母亲推在前面一样?
人总是自私的,至于为什么……
超维体、高维宇宙与低维宇宙,人类只是高维生命的低劣复制品,自己是个初生的超维体,从那个超维体获得的信息在脑海里盘旋着,尽管拼不出完整的真相,陈兴却隐隐感觉到真相的轮廓并不是那么愉快,甚至有些憎恶,让他十分抗拒。
连自己都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怎么能领导希望阿尔法呢?陈兴再度坚定了之前就用过的理由,自己绝对不适合当领导人。
不过看着已经变得坚定的少女,陈兴的负罪感转化成忧虑,他有些后悔了,语气沉重地说:“这不是轻松的事情,你会面临各种选择,艰难到你痛苦得顶不住。你还会有很多变化,到最后你会发现,你不再是现在的自己。”
少女误解了,像是识破了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接受,她扬起挺直的柳叶眉说:“我杀了世界上最爱我的妈妈,我已经不是自己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然后她读出了陈兴眼里的忧虑,握住陈兴的手紧了紧,问:“如果我顶不住了,你会在背后吗?如果我真的迷失了,你会伸手吗?”
陈兴直视着少女,点头说:“会的。”
“成交!”王英琪绽出一丝微笑,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陈兴,站了起来。
用白布盖住母亲,王英琪抹去泪水,站在了众人面前,大声说:“我要代替母亲,继续领导希望阿尔法!你们同意吗?”
刚才陈兴和她的对话,多多少少已经被人们听到了,此时她毅然表态,大家都不觉得意外,只是态度有些不同。
唐铭德和唐玮都看着王英琪背后的陈兴,无奈地叹气,费兴甲不忍心地低头,小声嘀咕着“就是个小姑娘啊”。共工小组那边,顾天山、许凡杰和刘子鸣等人一脸无所谓,胡威想说什么,却被康斯坦丁、坎达等一帮美国人的鼓掌声打断。
坎达赞叹地说:“你是个英雄,你能坚守信念,我们赞同由你领导希望阿尔法临时管理委员会。”
就这样,这支地球难民队伍的第四代领导人诞生了。
康斯坦丁对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领导人不是完全放心:“我们现在需要确定临时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人选,女孩,你会面临很多选择,你必须依靠专业人士的帮助。”
唐铭德也是同样的看法,他直接对陈兴说:“英琪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她。”
“各位先生们,委员会的确需要尽快建立起来,但是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一件事情!”
王英琪抽了抽鼻子,拍着巴掌,用还带着浓浓鼻音的嗓音说:“我们在哪里!?”
【今天已经在ChinaJoy现场,只好先忙着拍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