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屏障上的繁复图案已经消失，陈兴并没有搞明白什么，只能牢牢记忆下来。等他意识转到身体之外时，才发觉自己躺在医学中心的特护病房里，骨折的臂腿已经包扎好了。
“你的身体虚弱得要命，肺和心脏都快衰竭了，还在外面活蹦乱跳简直就是奇迹！再醒不了，就要给你开胸切气管，上助搏器和呼吸机。现在？凌晨5点，TOV无人机被打退了……”
有些唠叨的医生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又夸陈兴运气好，TOV机器人入侵希望阿尔法的时候，胡威正在启动共工，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很清楚，是共工把那群凶悍的机器人废掉了。
胡威……不是胡威启动的，是自己。
陈兴已经确信，自己大脑的情况不是病而是异能，杨璃不过是和任何一个科学家一样，下意识地排斥这种事情，才会找出各种科学理论来解释，之前的测试在设计上可能也有问题。
他自然不会跟医生解释这事，何况现在这种情况，让大家就这么相信不好吗？
稍稍思考，就感觉脑袋隐隐作痛，身体也如铅一般沉重，心跳是意识控制不了的，但呼吸可以，这会陈兴竟然觉得呼吸都很费力，大脑开始指挥不动肺部了。
医生也看出了不对，正在张罗时，病房门推开，孟震在一队民兵的簇拥下进了房间。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在这种时候显得异常古怪。
民兵不顾抗议，直接把医生架了出去。等房间里只有两人时，孟震看了陈兴好一阵，才用微微颤抖的语调说：“长波电台通了，临时政府从北边发来命令……”
还真有临时政府？
陈兴大略明白了，孟震在十多天前就提到过，那时候应该是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临时政府的存在，只是后来通讯中断，再没想过那方面的事。
临时政府要说什么呢？撤退还是坚持到底？或者……共工？
虽然状态很差，陈兴的思维还是瞬间作出了推断，只会跟共工有关。
孟震说：“临时政府接到了TOV的通告，要求人类放弃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科技造物。”
TOV！？TOV竟然联系人类了！而且也是为了共工！
说不定有可能还是为了自己吧，陈兴这么想。
孟震问：“你怎么看？”
陈兴艰难地说：“没提到会怎么处置人类？”
孟震摇头，陈兴扯扯嘴角，算是发笑：“看来共工吓了TOV一跳，临时政府的命令呢？”
“临时政府知道了共工和希望阿尔法的情况，命令我们马上撤离。”
“投降得干脆利索啊。”
“临时政府由一位副总理，一位上将和很多不愿离开地球的军政官员组成，有资格领导整个国家。他们在北方荒漠聚集了大批军队，原本准备跟TOV战斗到底。”
“TOV的通告让他们看到了保全人类的希望？即便TOV压根没说会怎么处置人类？”
“按照TOV的要求办，或许有一线生机，这是TOV第一次主动联系人类，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
陈兴仔细看了看孟震的表情，问：“我觉得你的好心情并不是因为这个机会。”
孟震也扯了扯嘴角：“看，我们其实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我高兴是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共工可以威胁到TOV！那些机器人比郊区的机械骡要强大好几倍，却被共工像拍蚊子一样干掉了！”
孟震的语调高扬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机会！等共工能动了，我们把希望阿尔法弄到北方去，去告诉临时政府，我们有机会击败TOV！这场战争，我们找到了克制敌人的武器！我们可以装上战机、核弹，装上所有武器，把希望阿尔法变成空中要塞，飞上天去一条条干掉TOV的母船！”
不出所料，孟震绝不是那种愿意低头的人，即便是握有不二权威的临时政府，即便另一个选择看起来更好，他也不会放弃战斗。
孟震向陈兴伸出唯一一只手：“我相信你还是个战士，你第一个飞上天空，那时想的也只是战死吧？”
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来帮我吧，帮我说服大家，这才是战士的归宿！”
原来如此，孟震也清楚，这样的选择没有多少支持者。
陈兴缓缓摇头：“对大家来说，这个选择比听临时政府的命令更难接受，你不会成功的。”
孟震将伸出的那只手在半空有力地一挥：“有些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办到！比如说能开动共工的那个小胖子，道理说不通，就拿枪逼着他干！其他人，不愿意去的，没用的，全都滚蛋！”
陈兴再没说话，沉默了好一阵，孟震脸色冷了下去，眉毛竖了起来：“难道说，我是看错了，你已经从一个英雄，变成了一个懦夫？或者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把这场战争的胜负也抛在脑后？”
陈兴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喘着大气说：“现在，我们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活下去！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由地活下去！没有什么战争，我们就是一群难民，连逃亡都要赌上一切去拼！”
孟震的脸色渐渐沉淀出坚决：“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在货仓里干的事？如果那时候不冲动，现在共工已经带着希望阿尔法飞上了太空。”
那不一样，陈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了，意识中的神经屏障竟然也在一层层稀释。
他聚起所有力气，终于吐出了三个字：“强心针……”
孟震嘲笑道：“怪不得，你已经被死亡的恐惧打败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了强心针，向陈兴摇摇：“想活下去？”
陈兴再吐不出更多话，就只喉咙咯咯作响。病床边的心电仪上，心电图的波峰已经缓得一屏只有一个，智能手环上更闪烁起红光，那是检测到呼吸和心跳都近于衰竭的状况。
孟震目光闪烁了好一阵，将强心针揣回了衣袋：“陈飞侠，Knightstar，你还是保留着英雄的荣誉，有尊严地死去吧。这对你，对我们都是最好的结局。”
孟震转身离开，陈兴的视野渐渐模糊，意识也开始飘浮。他忽然觉得很累，
这十多天来，在生死之间挣扎，在选择之间煎熬，他太累了。
休息吧，就这样很好，很舒服……
指挥舰桥上，唐铭德、王雅、何循、费兴甲、顾天山等人都到了，孟震出现时，他们的目光全投了过去，神色格外凝重，王雅甚至咬破了嘴皮都没发觉。
孟震很不满地扫视指挥台上的几十号人：“都知道消息了？我们这支队伍还真是散漫得跟难民一样，连起码的保密纪律都守不住。开会也是，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却不来，唐玮和李京泽呢？”
唐铭德等人还没说话，倒是几个满脸市侩气息的商人发难，问孟震要怎么回应临时政府的命令。
被这些人鼓励，缩在人群中的胡威站了出来：“共工动了，TOV就发通牒了，TOV在害怕！放弃共工就是自掘坟墓！”
“没错，临时政府的命令，绝不能接受！”
孟震这话让绝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他再挥手喊道：“这是战胜TOV的唯一机会！我们没必要逃跑了，就在地球上，就用共工，跟TOV决一死战！”
众人顿时惊得僵住，唐铭德等人脸上浮起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也愿意继续战斗……”
费兴甲开口了，他的表情异常沉重：“不过你说得没错，除了我们这些人，其他人就是难民。就算共工是克制TOV的武器，我们都还没办法让它飞起来，靠它战胜TOV的几率太小。拿几十上百万人去赌这样的几率，不值得。”
孟震脸颊涨红地说：“几十上百万人算什么？一旦我们赢了，就能拯救几十亿人类！”
一旁胡威很不满：“共工怎么飞不起来？只要电够了，我一定能让它飞起来，呃……”
然后他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语气弱了下来：“不过要搞懂它是怎么解决那些TOV机器人的，还得花很长时间。”
孟震压根没理会小胖子，就逼视着费兴甲，后者冷静地说：“我们需要听到更多声音，陈兴呢？这时候你不能再关着他！”
唐铭德和王雅等人也纷纷表态，要孟震放出陈兴。尽管到了后面几天，陈兴的存在感已经远不如胡威这样的人了，但在这群核心要员的心里，陈兴依旧是那个冷静、坚定、理性，可以信赖的英雄。
孟震阴沉地说：“很遗憾，我们的英雄，已经离开我们了……”
医疗中心，普通住院区里，两张病床上躺着两个少女，长发少女手臂缠着绷带，短发少女不停地活动着身体。
“你太会抓机会了，小骚蹄子！就一点也不害躁？卖得可真彻底，够胆子！”
“怎么？妒嫉了？有本事你也上，咱们公平竞争！”
“别把我说得跟你一样，原来还是卖萌发春，现在直接是卖脸发春！要换了我，死了也不敢！还有啊，我才没工夫跟你争什么，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卧床一整天，我妈该累得吐血了！”
“女强人嘛，当然不屑谈情说爱，直接招面首就解决问题了，或者干脆用铂金******棒，那才有品位。”
“靓靓你过线了啊，小心我在你药里加巴豆！让你再尝尝那种滋味。”
“你还好意思说？以为我真心愿意啊，那时候我也恨不得死掉才好！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啊？”
长发少女是王英琪，短发少女是乐靓，正百无聊赖地消耗着过剩的活力。
两个少女唧唧喳喳，话题从陈兴转到另一个名人身上。
“跟许凡杰比起起来，胡威虽然只是个嘴炮党，心眼还是好的，屁股还是正的。”
“他是个小胖子，这就是悲剧，如果他跟陈兴换换身体，也就不介意那些小毛病了。”
“果然是以貌取人的世界啊……”
“是又怎么啦？审美是人类历史发展的主线哦，就连武器也是选好看的用，呃……”
乐靓眉飞色舞地正要开讲武器经，忽然捂住胸口，脸色刷地白了。
王英琪紧张地要招护士，乐靓摆着手说：“身体没事，就是觉得，觉得有什么事压在心头上，压得心都要碎了似的。”
王英琪担忧地看着她的好朋友，轻声说：“靓靓，你在哭……”
医学中心深处的研究室里，杨璃注视着手腕上的智能环，神色虽然平静，泪水却一滴滴从眼角落下，素青大褂的肩头和胸口已经湿了一大片。
似乎数足了时间，她从桌子上的试管架里拿起一支试管，里面装着像水似的透明液体，但稍一晃动，液体中就闪起异样的色彩。
“终于，结束了……”
她将试管靠到唇边，低声嘀咕着。
“快！再快一点！”
与实验室不过几墙之隔的通道上，唐玮和李京泽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急急地冲向特护病房。
唐玮一边跑一边叮嘱：“看守敢阻拦就直接开枪！愿意跟着孟震那个疯子干的人也都疯了！”
李京泽咬了咬牙，坚决地点点头。他们是来救陈兴的，临时政府的命令和孟震的选择他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必须让陈兴出面，终结这条路。
病房前没人，唐玮撞门而入，然后呆住。
“怎么了？”
李京泽在他背后，上前的时候还在问，可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僵立当场。
陈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毫无气息，旁边的心电仪长鸣，屏幕上的线条直直的，还有个时钟在跳，5分钟15秒、16秒……那是显示心跳已经停止了多久。
唐玮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李京泽低吼着一拳头砸在墙上。
陈兴，死了。
【哦啦，如果我在这里加一句“全文终”，会不会挨打？哈哈，放心啦，周六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