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疯,是皇后你疯了。萧孝先是朝廷重臣,东京留守,你没有权力私设公堂关押他。我知道你恨我,早就想害死我,现在总算找到了机会,你不害死孝先,连带害死我不肯甘休。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得逞。我忍了你几十年,今天别想还让我忍气吞声。”
菩萨哥没想到萧耨斤敢对她这样说话,真的像变成了一条疯狗,气得浑身哆嗦,手指着萧耨斤喊道:
“你,你真的疯了,来人啊,把她给我捆起来!”
十几个宫女和太监蜂拥而上,萧耨斤连踢带打挡开他们,几步窜到菩萨哥身后,掐住她的脖子,道:
“你不交出孝先,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菩萨哥吓得脸色煞白,拼命挣扎,用长长的指甲抓萧耨斤的脸,低头咬她的手。但菩萨哥比萧耨斤年长几岁,从小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而萧耨斤小时候吃过苦,经常劳动,浑身是劲,一只胳膊把菩萨哥的脖子勒得死死的,脸上手上被抓咬得流了血也不松开。菩萨哥情急之下侧身从椅子上翻到地下,两个人在地毯上滚做一团。菩萨哥挣扎喊道:
“元妃,你松手,本宫就当你失心疯饶了你。”
“你让萧孝先出来我就松手。”
宫女内侍们站在旁边想帮皇后却插不上手,急得干跺脚,瑶琴慌忙跑出去搬救兵。萧浞卜闻声跑了过来,站在旁边大叫:
“元妃娘娘,你怎么敢对皇后动手!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犯上、大逆不道!待会儿士兵进来,看不把你打死!”
耨斤把菩萨哥脸朝下压在地毯上,抬头骂道:
“呸,狗畜生!我是公主的娘、太子的娘,除了皇上谁敢杀我!到皇上面前评评理,把你们的丑事坏事抖落抖落!看谁该杀!”
浞卜道:
“卫兵马上就到了,等不到皇上来,萧孝先畏罪潜逃被杀,娘娘你也畏罪自杀了,谁会听你的胡说八道。还不赶快放手,求皇后饶了你。”
菩萨哥恨不能堵住这个蠢兄弟的嘴巴,那些话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呢,火上浇油更是只能逼萧耨斤铤而走险。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却无可奈何。耨斤压着菩萨哥还有余力,抬头呵呵冷笑:
“你终于承认了,你们早就设计要害死孝先和我,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让士兵来啊,弄不死我我就要把这话告诉皇上。”
正打得不可开交,忽听院门口有人高喊:
“圣旨到!”
萧孝忠和王继恩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出现在那里,两个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个在地上趴着另一个在她身上骑着,走近些看,这两人正是宫里最尊贵最端庄的皇后和元妃娘娘。萧耨斤仍不肯撒手,直到看清了是五弟萧孝忠,才一下软瘫到地上。菩萨哥坐起来指着萧耨斤大喊:
“抓住她,把这个疯子捆起来!”
王继恩示意,几个跟随的士兵上去,分别把两个女人扶起来,找了椅子搀她们坐下,并留在她们身边,防止她们再动起手来。
“快啊,王继恩,没听见本宫的话吗?”
菩萨哥指着王继恩叫喊,她想要站起来,却被孔武有力的士兵有礼貌地轻轻一按跌坐回到椅子上。王继恩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动声色地大声道:
“皇后娘娘,元妃娘娘,皇上有旨,命北府宰相把东京留守萧孝先带到驾前问话。”
“王继恩,你找萧孝先凭什么到本宫这里来?”
王继恩一脸无辜:
“皇后娘娘,是殿前指挥使亲口对皇上说的,他说他把驸马交给皇后了。”
菩萨哥想起来了,萧匹敌急急忙忙去见皇上,要求让夷离毕院立刻拘押审讯萧孝先。真是个失策,早知如此,应该先把那个王八蛋弄死再去见皇上。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晚了,愤愤地扭过头去不吭声了。
在猎场的临时大帐里,萧孝先一边用袖子抹着嘴角上的肉汤,一边跪下哭道:
“皇上,臣该死,辽阳府丢了,公主死了,臣罪该万死。皇上杀了臣吧。臣知道公主殉国时就恨不能追随公主走了。”
皇帝见到面容消瘦衣衫破烂的驸马后,先给他喝了水,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才开始问话。听了萧孝先的话,想起女儿的惨死,皇帝的口气冷得瘆人心脾:
“现在想起公主来了,当时你为什么只顾自己逃跑,把公主撇下?”
“陛下,臣不是为自己开脱,臣有罪,但臣真不是有意的。大延琳日夜喊话要求臣等投降,臣和公主横下一条心,就是死也不会降贼。留守府里连卫兵带下人一共只有两百多人,无力破贼,可是不能听天由命,于是众人齐心合力挖地道。经过多次失败,终于挖通。臣和公主都高兴得哭了,以为这下得救了。地道出口在两军之间,我们乘夜逃出来。没想到才跑出不到百步公主就往回跑,拦也拦不住。她说毛团儿不见了,就是她最喜欢的那只猫。臣派人跟着她,一直等她出来,可是没想到大延琳的人发现了我们,派人来追。臣想要回去找公主,死活都和她在一起,可是被亲兵们拖着挣扎不开,他们说要是回去,救不了公主,只能一起死。”
隆绪冷笑:
“你怎么不说是亲兵把你打昏了拖走的?”
孝先磕头道:
“皇上明鉴,真的是这样,臣要不走,他们也不敢走,他们不想送死。”
隆绪冷哼一声:
“你说的是真是假朕会核实。你起来吧,坐在那里回话。城里情形怎么样?为什么大延琳半年都没有攻下留守府,还让你们挖地道逃出来。”
“城里的情形臣一点都不知道,我们被围困在府里,和外面断绝了联系。只听叛贼天天喊话说官军被打败了,再不投降就晚了。至于大延琳为什么不攻打留守府,臣也疑惑,府中兵力不堪一击。大延琳不但没有攻打,还不时送些吃的喝的摆在门口。臣和公主说好了,如果贼人攻进来,就一起自尽殉国。也许大延琳不想要我们的尸体吧。臣一边挖地道一边派人在墙头的箭楼上和叛贼谈判,为的是拖延时间。这是公主的主意。陛下,臣不知道为什么千辛万苦到了官军大营,以为回到家了,却被萧匹敌拘禁起来。如果是为了公主,要杀要剐臣都认,可是那也要皇上定罪啊。他一句话不问,把臣当做俘虏,不让和任何人交谈,一天一夜只给一碗水一块肉干,臣不怕苦,可是这算什么?没有定罪之前臣还是朝廷的东京留守,轮不到受他的虐待啊。”
萧孝先说得声泪俱下。隆绪道:
“谁从城里出来都可以被怀疑是大延琳的奸细,何况公主还被你害死了,萧匹敌做得没有错。把你带来见朕就是对得起你。”
萧匹敌的错是在他不经过主帅擅自做主,引起将帅不和,甚至会导致君臣猜忌,危害大局。但这话不能对萧孝先说。见萧孝先垂头丧气猥琐落魄,完全没有了过去潇洒倜傥的样子,心里又是恨又是可怜。想到萧孝穆正在前线指挥数万大军,和叛贼的较量正是关键时刻,不得不收起为女儿报仇的私心,转了温和的口气说道:
“朕知道你是忠臣,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公主的死也许真的不是你的责任,你在辽阳府被困半年忠贞不屈,设法逃了出来,应该有功无过。你放心吧,朕不杀你,于公你还是朝廷的东京留守,于私你还是朕的半个儿子。朕很快就要返回东京,你随朕一起去。燕王现在是征讨大延琳的都统,你到燕王手下,杀敌立功,洗刷耻辱,为公主报仇。萧匹敌是前线副都统,战场混乱,你的事他的处置过于仓促,没有来得及和燕王沟通,你们要理解,将帅齐心,共同灭贼。”
萧孝先跪下磕头,泪如泉涌:
“皇上的信任爱护臣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到了战场一定赴汤蹈火冲锋陷阵。臣也不会记恨萧匹敌。”
萧孝先走后,皇帝对大太监下令道:
“王继恩,立刻回营。通知各部,今夜准备,明天一早拔营返回乾州。”
出来打猎本想休息,没想到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身心更加疲惫。但是形势逼人,在后方一天也呆不住了。把萧匹敌交给萧孝穆处置,依旧信用萧孝先,这样做都是为了稳定前线军心,可是自己的心里真的对萧孝穆一点疑惑都没有吗?大延琳占据辽阳府已经半年了,军事毫无进展,每天飞递的军报千篇一律,都说一切正在按照计划进行,都说保证克敌,请皇上放心。再这样下去,就是自己真的放心,朝臣们的不满也压不住了。这时,有人劝皇帝更要远离战场,避免万一前线失控战火蔓延,他却按耐不住焦急和疑虑,决心要返回前线亲眼看看前线到底在干什么。
回到行营,隆绪在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穿上柔软的葛纱长袍,躺在单人软榻上享受捏拿按摩。一双柔软温热的小手在衣袍下面的身体上游走,让隆绪感到十分舒服和放松。何美人不知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本事,让皇帝每当疲惫的时候就想到她。如果不是马上要用晚膳,何美人就有手段让皇帝重振雄风,兴致勃发,翻身把她搂进怀里。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王继恩小声报告。隆绪微微皱眉,旋即说道:
“请皇后到膳厅今晚陪朕用膳吧,朕这就过去。”
何美人嘟着小嘴帮皇帝系好一朵朵小花的扣襻,松松地束上明黄色的丝绦腰带,轻轻抚了抚月白暗花长袍的下摆,打量着年过花甲依然风度翩翩的男人撒娇道:
“奴婢等着皇上吧?陛下太劳累了,早点回来,奴婢接着为皇上松范松范筋骨,早点歇着,明天还要上路呢。”
隆绪在她粉嫩娇媚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
“小妮子,学会拖后腿了。好,你就在这里用些点心等着朕。”
“皇上,臣妾冒昧打扰了。”
隆绪刚一走进膳厅,菩萨哥就迎上来款款施礼。只见她粉面桃腮美艳依旧,只是胭脂涂得厚多了。精心描画的眉毛像飞燕的两只翅膀,一双大大的杏核眼如同轻烟微笼的水晶葡萄。快要五十岁的女人了,能有这副窈窕身材姣好容颜实是难得,想起三十多年前她刚刚入宫时的模样,现在的后宫中竟无一人能比得了。隆绪心里不禁生出怜惜,伸手扶住她,温声说道: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用不着这么多礼,皇后快坐吧,你可好久没有陪朕用膳了。”
菩萨哥撇撇嘴道:
“臣妾巴不得呢,只是臣妾有自知之明,不想招人讨厌,还是让年轻嫔妃多陪着皇上好些。”
隆绪摇头微笑,懒得和她斗嘴,只觉得非常疲惫,没有什么胃口。王继恩问:
“皇上,用点什么酒?是去冬的菊花香还是刚酿的马**?还有南朝的杏花村,金华露……”
“好了,朕今天不饮酒,上果露吧。”
隆绪夹了一片虾子玉笋片放进嘴里,觉得很是清爽,又夹了一片放进皇后面前的碟子里,道:
“不知怎的,朕这些日子都不想吃厚腻荤腥,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菩萨哥夹起笋片,在空中停了片刻,又放回碟子里,把筷子放下,看着皇帝说道:
“皇上,臣妾不想扫陛下的兴,但是话到嘴边不能不说。皇上怎么把萧孝先给放了?还有元妃,她竟然敢打我,这不反了?我让宫闱司的人把她送到慎行司问罪,皇上为什么下旨不许?陛下知道吗,萧孝先一到大营就去见元妃了,这会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呢。这饭臣妾根本吃不下去,我是来请皇上下旨惩办元妃的,不然以后我这个皇后没法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