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苏明一起带回了巫女神庙,为的是将他体内残余的妖力彻底清楚,因为那必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苏明得救了,由衷感到欣慰的还要数曹芸春,同时他也有些许的感叹,没想到自己想奉献生命,为年轻人做点贡献,并由此得以解脱的心意,最终还是没有派上一点用处。
然而他也明白,以一命换一命是最没有诚意的赎罪和解脱方式,他依然活着,为的是去体验更多且更加艰辛的生之救赎。
因此,他告别了我们,毅然踏上了他注定要走的人生旅程,去向无人知道,没有目的地的远方,去解救那些需要他的人,同时也解救他自己。
蓝泠风帮助我将苏明带回巫女神庙之后,也自然而然地下山,回去南丘市了,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坚持和使命,即便每个人经历不同,但总算是殊途同归,都找到了心的方向。
苏明在巫女神庙小住了些时日,其中有一半时间是昏迷状态,毕竟变成半妖的时候身体的负担过于沉重,一时之间难以恢复。
我一方面运用现代医术的静脉营养注射,维持住他的生物机体功能正常运转,另一方面则使用巫术,一点点驱赶着他体内那些残余的黑色妖力。
方法很简单,就是借助我的巫女勾玉与我埋在他体内的巫符形成共鸣,默念驱邪的符咒,一点点将那些妖力从他体内吸收出来。
苏明醒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很快他就回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这令他唏嘘不已,最后又渐渐释然了。
“小司,还不如不要救我,就让我以半妖的姿态去见他…”
苏明竟对我这样说到。
“就算你以半妖的姿态去见他,蓝少爷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吧。”
苏明很多时候都有点柔情似水的感觉,这与他魁梧的身材和很有轮廓感的五官显得不太协调,但我想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了这句话。
“既然小司再次赋予了我第二次做人的机会,我就认真的做一回吧,我会正常的生活下去,而泠月,或许会深埋进我心里的某处,我想,这应该也是天意吧。”
“嗯嗯,这是我最想听到的答案了。”
我高兴得不住的点头,我可生怕他会再次央求我送他回风月岛的荒废庄园去,长久地陪伴着蓝泠月存在过的那些虚无痕迹啊。
毕竟,以他目前失去了半妖之力的状态,是没办法独自回到风月岛的。
苏明不久便也向我告别,去开始他新的人生去了。
而我,在治愈苏明的这段时间里,早已圆满地将毕业论文完成,就在苏明离开后不久,便到了毕业答辩的时间。
在曹芸春的指导下完成的这篇论文,加之这几个月来,总裁助理的实习经历,让我临场发挥的能力以及现场提报的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因此,可想而知,我的毕业论文答辩自然也拿到了优秀,甚至是校优,这对于我们这个学院,尤其是这样一个专业来说,已经是稀罕,这也算是给梅歌行交上了一份可以令他笑逐颜开的满意答卷了吧。
当我穿上荣耀与知性的学士服上台接受证书授予的那一刻,被幸福的泪花淹没的双眼,似乎看见并肩站在一起的梅歌行和伽南庭,甚至还有池夜、银芮、绯空等,以及小芊的身影和笑颜如花的脸庞,梅歌行似乎快要激动的跳跃起来,却被伽南庭狠狠的制止住了。
啊,如果他们此时也能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我多想和他们共享此刻啊…
“小司小司,这边这边…”
不过,领奖的时间很短,并不容许我产生过多的遐思,便不知所以的走下了颁奖台。
把我从遐思中彻底唤醒的人是向着我使劲挥手的林雨珂,这么长时间,我们总算是在最后的毕业典礼上见面了,因为就连班级聚餐的时候也未曾得见,原因是为了照看苏明,我并没有前往参加。
“你丫的厉害呀,简直是为我们学院争光,为了奖励你,来亲一个,Mua…”
林雨珂肉麻的嘟起嘴来,向我隔空抛出了一个飞吻。
“咿呀,你肉不肉麻,这并不全是我的能力,我只是靠关系请教了一个在这方面的专家而已。”
让我这么默默的接受谬赞我可办不到,所以我还是选择实话实说的好。
“有关系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一定又是那位霸道总裁的关系吧?嘻嘻嘻…”
我并没有回答,而是淡然一笑表示默认了,林雨珂嬉笑着不停的打趣着我,而我则暗自庆幸着她的天性单纯。
“为了庆祝巫娄司同学首次为本院本系拿到校优,就让我们一起去吃我们经常吃的那家海鲜店吧,螃蟹炒面一定要点上满满的三盘,你说呢小司?”
“额,三盘?你这胃口这么好?是相亲成功喜添丁了吗?”
我当然一瞬间就领会到了林雨珂的意思,然而却有意识的机智的转移并回避了这个话题。
“呐,小司是害怕我会问吗?我应该默默的装傻什么都不问吗?”
显然,这一次,我并不能那么轻松就蒙混过关,林雨珂生性是比较单纯,但这并不代表她傻,而相反的,她却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
“雨珂,你…想要问什么?”
再回避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坦然面对,赶紧想一想如何去回答她才好。
“关于小司,关于梅老师,甚至是关于梓帛,校方说梅老师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辞职了,这种骗人的鬼话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雨珂,梅老师他…”
“小司如果为难的话,不必说出来也可以的,只是,只是,我一直都觉得,小司和梅老师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然而我也知道,自从认识梓帛后我就知道,小司、梅老师,甚至还有梓帛,似乎都有什么和我不一样的地方,我明白我不应该多问,因为,我只要相信你们就好了。”
“雨珂…”
“嗯嗯,小司不用解释什么,因为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也相信梅老师,当然我也一直一直都相信着梓帛,即便你们有什么隐瞒了我,我也相信你们是出于善意的,那一定是我无法理解,且无法去涉足和纠结的某些原因,我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失去你们,我真的好怕好怕,就像梓帛突然之间就离我而去,梅老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也离我而去,小司,小司会不会也…”
林雨珂的声音不由自控地开始颤抖起来,听得让人心疼,被她的真情所打动,我再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于是,我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因为林雨珂的身材比我稍矮一点,因此,我正好可以轻松的抚摸着她的头。
“雨珂,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梅老师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那些原本想好的冠冕堂皇的答案,在此刻全都说不出口了,我只能不停的不停的说着这个连我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能否实现的承诺,不由得泪如泉涌,声泪俱下。
因为,这也是我心底的呼声啊,我相信梅歌行一定会回来,他会和伽南庭一起,再次如两个小学生无理打闹般一边拌着嘴一边走到我身前来。
我们两个娇小的身体相拥在一起,呜咽着,颤抖着,又温暖着彼此。
而这一切,梓帛也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我知道他也在拼命的抑制着自己的冲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见雨珂了。
后来,我们还是去吃了那家螃蟹炒面,而且一如既往的点了三大盘子,我和林雨珂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呼啦着面条,时而还忍不住相互嬉笑起来,看着为梅歌行预留的座位以及座位上一动未动的那盘面条,又不免有些落寞和伤感。
***
近期既定日程上该解决的事情基本都解决了,包括祛除苏明体内的幻妖、圆满完成毕业典礼、以及和林雨珂的久别一叙,这样一来,我也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日子,我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启灵山,生怕会不经意间就错过了些什么。
每日晨昏的祝祷之舞,是我唯一的心灵寄托,可以让我的心情快速平复下来,以至于不会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变得愈发的焦躁不安,甚至可能会走到精神崩溃的边缘。
其次就是每天必须坚持写下去的日志,因为我要把以前的一切,现在的一切,乃至以后的一切,都全部记录进梓帛的时间隧道里,哪怕只是用我那笨拙不堪且引人发笑的写作手法,我也一定要全部且真实地把那些点点滴滴保存在这永恒的时光之中。
我依然会帮山下的乡镇村民等做一些简单的驱邪避灾的巫祝之事,他们也会一如既往地给我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及生活物资作为感谢。
除此之外,蓝泠风、阿罗、蓝宫洺以及路伯都会时不时的上山来看望我,并给我带来很多慰问品,尤其是蓝宫洺,甚至会自作主张的给我买当季上新的衣物,这样一来,我就真的变成了衣食无忧的游手好闲人士。
我就这样固定式的每天做着相同的日常,心里抱着不变的信念,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三月有余,春去夏来、朝露夜雨、蝉鸣蛙叫,浸染在整个启灵山的原生态自然环境中,不知不觉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一点点的变强。
然而却没有听闻任何由风传来的讯息,凭借巫女的能力,我也未能感知到任何好或不好的预感,我只能坚信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消息的信念,继续日复一日的等待着。
当等待变成一种习惯,时间流失的速度就会开始变快,这天早上起来,我望着云崖上火红色的朝阳,却依然觉得由内而外涌起一丝寒意,不由得紧裹了一下身上母亲留下的那套巫女服。
伸开五指,透过指缝看向那轮红日,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与感伤,就好像,人生仿似快要走向尽头那般惆怅紧张,未完的事,未了的心愿,还有未能等到的人,同时在心里发酵,我的心开始焦急了,因为,又一个三月过去了,如今已是深秋。
深秋了,也可以说是晚秋,我在无数落叶飘飞的观云台上翩翩起舞,那一层不变的祝祷之舞,我已记不清自己跳了多少遍,早已熟稔有余,即便心里空空荡荡,抑或是走神思念,也绝不会跨错步子。
而心里那浓的化不开的思念啊,正在开始一点点的发酵转变,最终变成了比18年尘封的女儿红还要醇厚的忧愁。
此时看来,这一天依旧只是平常的一天,我跳完晨间的祝祷之舞,下山为一家办喜事的人家跳舞祈福,顺便蹭了两顿喜宴,直到旁晚十分才再次回到巫女神庙,走的时候,按照这里的习俗,新娘给了我一个红包,说是让我也沾沾喜气。
匆忙回到观云台,我又一鼓作气跑到后山先知石的瀑布下面,做了一次净身洗礼,又气喘吁吁的跑回观云台,便要开始那黄昏之舞。
我脚尖轻点,轻盈的展开双臂,并同时扭动着腰肢,目光游转的一瞬,我似乎看见台阶下面有两个小小的熟悉的小东西正在朝这边飞来,定睛一看,那两只小鸟像极了乌阴和白灵。
自罚神一战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俩,从蓝泠风那里也未曾打听到他俩的去向,还以为他俩早已飞去不为人知的地方双宿双飞了呢,没想到竟会突然出现在巫女神庙。
我有几分惊喜之余,正想大声呼喊他俩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深褐色的头顶从台阶下方一点点崭露出来,似乎是又有友人来访,刚刚张开的嘴唇又自然合拢,因为我还未能猜测出来者是谁。
只是,巧时之风却给我传来了讯息…
那熟悉的味道,啊,我日思夜盼的那熟悉的味道啊,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伽南庭身上独有的清香…
那熟悉且好看的一字眉,那双含笑又沉静的俊目,那张轮廓精致的脸庞,那绅士优雅的身姿,丝毫未变,完整无缺,正一点点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是在做梦吗?相思成疾,我大概已经产生海市蜃楼的幻境了吧。
我彻底傻眼了,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既是真实,我也不敢判定它是幻觉,即便只是幻觉,我也不愿意提醒自己醒来,于是我一动未敢动,生怕我稍微一个呼吸,就会让眼前的一切如肥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
伽南庭微笑着向我走来,眼前的他仿似雨后森林一般清新纯净,甚至没有留下这段消逝岁月的半点痕迹,而两只小鸟一直在他的两边轻拍着翅膀伴随着他,这不科学,所以,这一定是幻觉吧。
“当…”
“怎么?又看傻了吧,傻丫头…”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我的身前,并用指尖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哎呀…”
我这才如梦初醒,从幻不幻觉的纠结之中回过神来,疼痛…,那轻轻的一弹伴随着最真实的疼痛感,难道说…,此刻眼前所见的一切,全部都是真实的,他回来了,伽南庭他真的回来了…,他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
“小司傻眼了,她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吧,哈哈哈。”
乌阴瞬间开始聒噪起来,拍打着翅膀在空中旋转。
“你现在不说话会死吗?”
白灵一如既往的阻止着他。
而正好是乌阴的聒噪,让我不再怀疑眼前的这个事实,曾被我失手刺杀的伽南庭…,他回来了,真真实实地站立在我的面前。
我如此的日夜思盼,他竟这般毫无征兆的就悄然出现…
“可是…,可是…”
“我…,这是真的吗…,哇…,啊…”
我语无伦次,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索性破声大哭起来,仿似一个初生的婴儿那般肆无忌惮,那哭声一定响彻了整个启灵山,我要宣泄出来,把这半年时光里,强压制住的那些复杂情绪全部释放出来,说是因为笑声无法表达,而只有哭声才能酣畅淋漓的诠释的喜悦也好,说是积压的情绪的决堤也罢,总之,那份情感是如此的庞大且复杂。
而伽南庭则只是静静的,默默地,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直等到我哭够了,哭累了,再也没有力气嘶吼,只能无声抽泣的时候,至始至终他都未曾打断我,只是那么温柔的静待着我。
“可是伽总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点胡子邋遢的样子呀…”
我这半天的酝酿,却最终发出了这令人大跌眼镜的一问,连伽南庭都没能保持住一贯的绅士风度,直接“扑哧”一声,随之“哈哈哈”失声大笑了起来…
“小司,笨蛋,小司,笨蛋,哈哈哈,超级大笨蛋…”
乌阴鹦鹉学舌般又开始聒噪地旋转起来。
“嗯…”
伽南庭轻捏下巴,故作认真的思索了片刻。
“其实呢,我也恨不得第一时间就立马赶到小司的身边来,只是半年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实在是怕吓着小司啊,万一小司以为是山上跑来的一位野人,直接拿起拖把将我扫地出门了可不就尴尬了吗?于是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先将自己修整一番为妙。”
“哦…”
我痴痴的望着他轻松健谈的模样,全然像一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不禁有一些犯傻,这和那位霸道的总裁先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啊,我要赶紧通知路伯和蓝宫洺才行。”
我又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为什么会如此慌乱呢,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东摸西摸自己全身上下的口袋,想要掏出手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司,你冷静点听我说…”
伽南庭微微弯下身来,双手有力地按压住我的双臂,愈加亲切地靠近了我一些,瞬间便稳住了我慌乱不堪的心神。
“蓝宫洺已经知道我回来,要不你以为如今身无分文的我,这身行头是怎么得来的?”
“啊,你先去找的蓝少啊…”
“没错啊,与其回别墅去自己修整边幅,还不如拉上蓝宫洺一起呢,这样比较省事一些,顺便还能让他给我参考参考…”
“参考什么?”
我有些疑惑不解。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了…”
伽南庭给了我一个神秘的微笑,随之凝视着我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一般,这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司,闭上眼睛好吗?”
“诶!?”
伽南庭沉默良久后的这一句更加令我迷惑不解,让我闭上眼睛是要怎样?我竟莫名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然而此刻的我愈加不敢直视他那深邃迷人的目光,于是只好乖乖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不得不说,这让人忍不住有一点羞羞的期盼,脸颊开始微微的发烫。
只是半晌过去,仍旧没有半点动静,我既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响动,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特别之处,伽南庭究竟在准备着些什么?我竟开始有些好奇起来。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了…”
正当我有些按捺不住那颗好奇之心,眼皮已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的时候,突然之间听见了伽南庭轻柔的说话声。
我有些迟疑,又有些迫不及待,如此矛盾的交织着,我有些挣扎的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惊讶的发现,伽南庭正单膝跪在我面前,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是一颗简单的铂金圈戒,上面镶嵌着几颗小而别致的钻石,我想所谓让蓝宫洺参考的东西大概就是指这个了吧。
而在我的两边,是两个手捧鲜花的轻飘飘犹如神秘幽灵般的纸人,我知道他们是伽南庭用术式制造出来的式神,而那两束白色的鲜花我则十分熟悉,正是铃兰和洋桔梗,是伽南庭最喜欢给我买的两种纯洁如初恋的鲜花。
“小司,我今天所做的决定,和任何家族、使命、诅咒等都没有丝毫的关系,自然和你启灵山巫女的身份亦没有任何的关系,我要向你表达的,是听从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和呼唤,也是它指引着我,让我跨越鬼门关,再一次回到你的身边,以一个独立的自由的自我,不是作为伽家的少爷、大术士传承者、家族的继承人,更不是蓝伽集团的总裁、蓝宫笑的婚约者,而是我伽南庭本人,一个纯粹且坦诚的男人,在此向他最深爱的姑娘做最深情的告白,小司,你愿意嫁给我吗?就让我们与这青山常伴,我愿放下所有,与你长相厮守…”
我彻底听懵了,天啊,这不应该是我要对他说的话吗?为什么?为什么伽南庭总是能够思虑周全、准备充分并总是快人一步呢?他总是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而我呢?我总是在不断的追崇着他,并乐此不疲。
然而,这一次,我坚决不能只是被动接受,不然,我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准备,不都全部白费了吗?总该有那么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我也要让他体会别人对他的深情与爱意,难道不是吗?爱只有在争先着比对方多崭露一点头角的时候,才会令幸福满溢得冒泡吧。
“伽总…,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的求婚…”
我沉默之后,作出了回答,这次换他惊讶不已,一脸不明所以的望着我,眼神里竟多了些许稚气,仿似一个被心爱的姑娘首次拒绝的大男孩,羞涩、委屈、又有些懵懂。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启灵山,是我启灵巫女的山头,所以在这里,就必须按我们的规矩办事…”
“你们的规矩…,是什么?”
伽南庭无奈的站起身来追问着我。
“在此之前,伽总你必须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歌他,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即便是这样的时刻,这个我期盼已久的幸福时刻,如果这一切,都是梅歌行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对于我们来说,又怎么能够独自去幸福…,又叫我如何能不惦记着梅歌行的安危呢?
而就在我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一阵异样的风拂过,我与伽南庭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那青瓦屋顶,果不其然,银芮那银色飘逸的身影幽然站立在上面,目光如炬的注视着我俩,原来他一直都在那里,从未离开,我就知道,他一定也在某处等待着梅歌行,他也在等待着伽南庭的回答。
“小司,没有错,梅歌行他为了救我,几乎耗尽了他千万年来所有的灵血,不过小司也不必过于担心,因为梅歌行他并没有事,灵血的过度消耗,让他暂时无法恢复人身,只能以灵鹿的身姿长久的沉睡着,以待恢复元气的那一天,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只是这个恢复的时间,有些漫长到残忍,有可能,有可能在小司的有生之年里,都无法再与他见面了…”
伽南庭第一次面露愧色,毕竟梅歌行是牺牲了自己而救活了他,虽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都是我这个懦弱无能的巫女导致的。
“嗯,这样我也就安心了,至少我知道小歌他并没有事,他总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即便不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但他还是会回来的不是吗?况且这里也还有等待着他的人不是吗,无论多久,只要他能回来就好…”
我眼噙泪花的说着,情不自禁的抬头望向银芮,他显然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我的有生之年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短暂且微不足道啊,只要有银芮等着梅歌行,就算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小银…”
眼看银芮又要隐去身形之际,我立即呼唤住了他。
“既然小歌不在,你代替他做我的证婚人吧,按照启灵山的规矩,举行衔草结心的仪式…”
“衔草结心?”
伽南庭满脸的问号。
而银芮则表示默许了,转身盘腿坐在屋顶之上,并没有就此隐去身形,即便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我们,我也就满足了。
“嗯…”
“伽总你过来坐下…”
我将伽南庭拉去两座御神使神像中间的阶梯上坐下,而我自己则来到观云台上,正准备翩翩起舞。
“小司为什么还叫我伽总?”
“因为习惯了嘛。”
我开始起舞了,那是为新婚佳人祝福而跳的舞蹈,而这一支则是专为我自己和伽南庭而跳。
我还是第一次为伽南庭而舞蹈,他也在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没过多久,一曲舞毕,我来到伽南庭的身旁坐下,并用不知名的野草编成了两颗草戒,按照结婚戒子的戴法,若有其事般分别戴在我和他的手指之上。
“咯咯咯…”
我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伽南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我忽悠了,其实哪有什么衔草结心的仪式,不过是我随口瞎编的一句话而已,我只不过为我俩跳了一支祝祷之舞,并将巫力注于草戒之中,圈进了我们的十指连心。
嗯,这也算是一种仪式吧,至少在启灵山巫女看来,这简单的操作就已经可以算作是喜结连理了。
所以,我那彻底敞开了心怀的如银铃般的笑声,也让伽南庭情难自禁的一点点向我靠近着,最终,他在深秋微醺的黄昏之下深吻了我,而银芮则若无其事的远眺着天边仅剩的那一片云霞。
***
如此一来,伽南庭彻底放弃了繁华世间里那些光彩体面的富贵生活,如同约定一般和我一起在启灵山过起了逍遥自在的隐世小日子。
只是蓝宫洺来山上的次数愈加的频繁了,总是带着各种集团事务的烦恼和抱怨来数落着伽南庭的不负责任,然而每一次都会缠着伽南庭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之后才甘心就此下山去,总体说来,主导蓝伽集团事务的人,不还是伽南庭吗?想想也是有些无奈。
而路伯更是想要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说是要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他一个老头子一个人守着一个大别墅甚是孤单,好不容易才被伽南庭制止住了,最终却变成了将我们俩的小甜心送去给他老人家当贴心小棉袄。
没错,小甜心是我和伽南庭的女儿,这也算是打破了伽家的诅咒,最终并没有一脉单传生下男孩来,有此小女已足矣。
两人相守的日子过得无比的快,在平凡简单且单调的日常之中,我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厌倦,却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而最近的我,更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困倦,总觉得,时间可能被谁偷走了,不够,真的不够,远远不够,我开始有些惶惶不安的焦虑。
不过七八载春夏秋冬的时日,又一个朦胧的清晨醒来,我猛然望见化妆台镜中的自己,被吓到魂飞魄散,浑身颤栗,那几近半数银白色的头发算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这一吓,确实把我吓得不轻,因此一病不起,对于启灵山巫女的我,以及现世大术士的伽南庭来说,我们都心知肚明,我的阳寿将尽,并无力回天。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也同样明白,当初在南云之原,我刺伤伽南庭的时候,我曾使用禁术向泰山府君许愿要用自己的阳寿去换取伽南庭的生命,显然是成功了的。
因此,我的阳寿被缩减了几近三分之二,此时的我,不过三十尔年,却再也无法与心爱之人厮守到老,哪怕再多一日,也是奢求。
那依然是一个晚秋的黄昏时分,我依偎在伽南庭宽阔的肩旁之上,静静的坐在观云台的石阶之上,我睡意昏沉,却尽力保持着清醒。
“南庭…”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
“嗯…”
“以后那漫长无尽的日子,该有多寂寥啊…,对不起,我可能,再也不能陪你了…”
无尽的…,默契的沉默…
“放心吧,小司,无论你回归何处,哪怕需要穿越无数次平行世界,我都会去找到你,一定会的…”
我有些吃力的微微抬头望着他那张不改当年容貌的略带忧伤的侧脸…
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心照不宣,从未提及的那件事情,在此刻,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装作视而不见。
因为,如今伽南庭的体内,几乎全是梅歌行的治愈灵血,于是,他早已变成了和梅歌行一样的不老不死之身…
这是多么忧伤且残酷的一件事啊…
此时的我,仿佛能看见他的孤独,是如此的悠远绵长…
我连勉强撑开眼皮都有些吃力了,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那如单薄轻灵的仙气美男子的身影,款款向着我俩走来,我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作为我最后的告别之礼…
啊,小歌,是你吗?你回来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后面的路,有你的陪伴,他就可以,不用那么孤独了吧…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