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灏回头朝她招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温柔,眼中却透着一丝寒意:“他是圣人,只会考虑得失利弊,对于不听话的儿子,留活口已经是仁慈。太子也不光光是太子,他身后有两个家族支撑着,若是造起反来,也是顾不得父子亲情的。”
禾生一吓,问:“太子会造反?”
沈灏朝窗外看,漆黑的夜幕,一团月光寒得涔人。许久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回头问梅秾枝,“你若上告,日后前途堪忧,且你现在是未嫁之身,皇后的事一旦挑明,你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去处。秾枝,你不怕吗?”
梅秾枝眼神坚定,她紧紧望着沈灏的眼睛,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崇拜。这份她珍藏了多年的感情,终于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
她愿意为他做出任何牺牲,而他无需为这一切付出任何责任。
“我已为自己选好了后路。”而那将是除了爱他之外,最正确的选择。
五月初,梅秾枝进宫面圣,将手中证据呈上,按例,所告者乃皇亲国戚,告者需在大理寺监牢待上三天,三天之后,证据查明,方可释放。
禾生有些焦急,她只知道梅秾枝要去上告,却不知道她会为了他们的事情进监牢。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求沈灏:“她是中书千金,哪能受这种苦,就不能不去监牢吗?你是平陵王,动用些关系,总能帮上忙的。”
沈灏瞧她一眼,望见她眸底满是愧疚与不安,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秾枝做这件事情,不但梅家不能插手,他也必须置身事外。听起来有点冷酷无情,但就当前的局面而言,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若我出手,这件事便会变成明面上的党派之争。”
禾生不解,“可我们已经置身其中了,不是吗?”
沈灏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哪怕我们是这件事情的主要人物,但只要不挑明,便可以是秾枝不甘于为人利用愤愤不平后的意气之举。”
禾生躺他怀里,“我有些害怕。”
沈灏揽住她的肩头,给她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小傻瓜,别多想,一切都会好的。”
禾生回抱住他,“但愿如此。”
圣人将梅秾枝上告的事情瞒得紧,皇后听到消息时,已是两天之后。
她正在喝茶,是太子进献的南山茶,五年才发一次芽,春分时节长的新叶才能采摘入茶。
“这样难得的东西,亏得他有心了。”皇后满意地放下茶杯,朝太子妃望一眼,见她坐得端正,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宣儿的死讯中回过神。
皇后本想训她两句,甚至找理由罚她,也是应该的。无论如何,她没有照顾好宣儿,她让皇家失去了一位优秀的皇长孙,她有罪。罪当该死。
皇后笑着咬了咬嘴角,不动声色地捧了杯茶往太子妃那边递。
现如今,还不能动她。太子需要太子妃身后的家族势力,在如此紧张局势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是愚蠢的内斗。
皇后暗暗地将太子妃记在了她心中的那本账里。待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决计是不能做一国之母的。她会为太子另择佳人,当得起国母威仪的忠臣之女。
太子妃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先行谢礼,双手高高举过额头,拂至胸前的时候,绿瓶慌慌张张地闯进内殿。
皇后及太子妃同时看向绿瓶,相比皇后被人打断的不悦,太子妃脸上的神情是充满嫌弃的冒犯,这样不知礼数的小宫女,想来皇后宫的礼教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子妃想,待以后她成了这皇后宫的女主人,定要好好整治一番,重兴王朝典雅礼仪。
这样突兀的表情仅仅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秒,两位高贵的女主人们恢复往常神情,该递茶的递茶,该接茶的接茶。
茶杯黏上太子妃手指的那一刻,绿瓶正好行完大礼准备开口。可怜她慌慌张张而来,硬被强压着以温吞的语气禀事,声音颤颤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梅中书家长女上告圣人,说皇后娘娘您欲行挑唆之事,企图以迷药逼迫皇子就范祸乱皇室……”
太子妃一吓,茶杯摔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室中央的西域地毯。她抢在皇后之前开口,训斥:“混话!”
绿瓶小心翼翼看一眼皇后,皇后哪里还有半点淡定神情,整个人懵呆了,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
绿瓶只好转向太子妃。皇后做的事情,太子妃不知情,许是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回太子妃娘娘,奴婢说的事情千真万确,现如今圣人正派人往皇后宫来,说是要召皇后娘娘去承天殿。”
承天殿!那是什么地方?是专门用来审皇亲国戚的地方,凡是后宫位高之人,若是犯了罪,一般也是被押往那个地方受审的。圣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竟要直接召皇后入承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