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抱错了方向,她头朝下,被憋得喘不过气,挣扎着探出头来,瞥见他腰间的玉带以及上方的云鹤刺绣图案。
禾生腹诽,这样的天,他还穿着大红贮丝罗纱,也不怕冷。
别人早就换绫罗团领服了。
沈灏往下探,见她露出了脑袋,当即去揽她肩,将人拢正。
禾生鼓着腮帮子,也不打算和他说话。
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可就是生着气,没地方发泄。
沈灏也就这么抱着她坐,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看星星看月亮那样,赏着她此刻面上的神情。
处了这么多日子,他也大致摸出了她的性子来。
她轻易不生气,一生气就不说话,平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吃个不停,一碰到不开心的事,就自罚地不说不喝还憋着声。
倒不是不喜欢她这点,就怕她伤着身子。
生别人的气,大可告诉他,他逮着人揍一顿为她出气,也好过她这般模样。
禾生瞥他一眼,虽说不想理他,可心里却一直盼着他开口搭话。
见她这样子,难道他就不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发话。
大有跟她一直耗下去的意思。
禾生心头一梗,哑着嗓子,指着他身上的官袍道:“已经秋至,你该另外换一身了。”
是怕他着凉。沈灏朝前凑近,搡她肩头,亲热道:“为夫身强体健,不怕寒气侵体。”
禾生撇过头,不看他。
半天才哼一句,声音细小:“可我担心啊……”
沈灏假装没听到,将耳朵对过去,“娘子大声点,为夫没听见。”
禾生抽出被他牵着的手,抱住双肩,缩了缩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
又不说话了。
她能主动搭话,他便已经满足。要想再进一步,急不得,得慢慢来。
沈灏也不矜着了,上前哄她:“好娘子,和我说说话。一天没听见你的声音,耳朵都快发霉了。”
甜言蜜语。禾生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受用得很。
沈灏轻轻晃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禾生扭过头来,刚想说什么,见他深情款款的面容,不知怎地想起皇后赐的美婢,鼻子一红,眼睛一酸,眸里含了泪意。
纵使他只能碰她一个,却还是会有人想着送人给他,万一以后他治好了晕症,到时候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送美妾给他?
沈灏见她真伤心了,一慌张,顾不上想要治她生闷气的毛病,赶忙将人揉在怀中,柔声安慰:“怎么就哭了,谁欺负你了?”
等了半天,其实也就等他这一句。心里头不想承认,身体却诚实得很。他一抱,她就沦陷,揪着他的衣袍,哭得稀里哗啦。
“……是……皇后,皇后要赐人……”泣不成声,涕泗滂沱。
沈灏心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放缓语调:“慢慢说,不急啊。”
禾生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呜咽哽塞,哭得越发伤心了:“我没用……不知道怎么拒绝她……”
她可以坦然面对襄阳王妃商量弟弟的事,可以和景宁王妃坦然相交,因为她也是王妃,虽然只是个侧妃,但王爷爱她王府众人敬她,她面子足底气足,自然不用人前露怯。
可是一旦面对的是皇后,她就不如该如何自持了。
皇后是长辈,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中她位分最高,连婆母见了她都得恭敬行礼。
虽然皇后不得圣人喜爱,可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随随便便就能扣人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皇后要赏人,她是真心害怕。
沈灏捧着她的小脸,俯身吻泪痕,舌尖沾着滚烫的泪水,咸咸的苦苦的。
脸贴着脸,禾生睁开泪眼,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眸光之中,温柔得发腻。
他同她说:“阿生,你怎么又忘了,为夫说过,无论是名分还是感情,你都是我的唯一。”
她一怔,眶边的泪花半沾着,垂垂欲坠。“可是……”
“没有可是。”沈灏轻卷舌尖舔了舔,她眼角边湿湿热热的,再也挤不出泪水。
他的语气这般坚定,她却仍然不安,一双手绞在一起,生怕他会因此得罪皇后。
沈灏按住她的手,道:“根本不存在的事,又哪来拒绝一说呢?”
禾生撅嘴,人都已经到府里来了。
沈灏知她心思,继续道:“皇后如何同你说的,你说与为夫听。”
禾生咽了咽,低下头,将当时的场景重叙一遍。
听完后,沈灏手指并排,夹住她脸颊的肉,笑道:“这样简单的事,亏你还大哭一场,丢人。”
禾生捶床,“怎么就简单了,她还说让我好好安置呢。”
沈灏上前揽她,“不就是赐人吗,既然是赐给我的,那我想如何处置,就由不得皇后发话了。”
禾生眨眨眼,等着听他后半句。
“府里小厮太多,刚进府的也就不算入其中了,有些是跟随我数年,从小就在府里扎生的,这样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主子的不能寒他们心,到了婚配年纪,自然要拉个好的来配。”
他一句句地同她说,手顺顺她的头发。
禾生试探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婢子赐给府里小厮么?”
沈灏含笑,点点头。
竟还可以这样做。禾生小心翼翼问一句:“要是皇后怪罪下来,怎么办?”
沈灏一把揽住她,“为夫又不是别家没实权的半吊子王爷,你担心这么多作甚?”
禾生搂他脖子,嘟嘴道:“可她是皇后咧……”
沈灏低头蹭蹭她,“你还是平陵王妃呢,不用怕,以后谁敢惹你,纵然是皇后,也要梗着脖子驳回去。”
她咯咯一声破泣为笑,天真地问他:“那要是我想像螃蟹那样整天横行霸道,趾高气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