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绿芜直视前方,鼓着小脸忠贞道:“本宫为国家动荡的局面深感忧虑,一想到前线说不定又要打仗,边境的将士又要流血流汗,本宫就难过地心如刀割,岂止食不下咽,简直睡不安寝!为此,好几晚上都没睡好觉了,因此眼睛红肿。本来,本宫觉得有些丢人,怕被人笑话,今日是不想出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在这种时刻,哪个‘没心没肺’且‘对国家安危丝毫不挂在心上’的‘无聊’人士会专门过来嘲笑本宫呢?所以本宫就来了。”
说完,小刀子一样的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对方,然后幽幽地来上一句:“不像您这么好福气,一看脸色红润,就知道昨夜睡得很香很香——”
这番话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拼命抬高自己,并且毫不客气地贬低别人,叫本想嘲笑她的人听地心里拔凉拔凉,恨不得立刻化成一股子青烟随风飘散消失无踪。对面的女眷立马就后悔了,这一看就是给人扣大帽子的高手啊!
话糙理不糙,于是花绿芜大获全胜,延禧宫里头年轻貌美气色好的女眷都有些躲躲闪闪,怕再被太子妃点名不爱国。
那些年纪大,脸色暗黄的闲妻凉母却得以扬眉吐气。
结果太后抬眼一看,嗐!只见一屋子菜色加上太子妃的烂桃子眼,没有最难看,只有更难看……
顿时觉得等会儿的宴席都没有胃口了。心想自己不喜欢太子妃果然是很有道理的,这丫头用一个字形容就是:
——“刁!”
雍和宫。重伤未愈的汉王脸色白得似鬼,静静地看着罗钰。从进来的第一刻,他就一直紧盯着罗钰。
宣告册封诏书,册封过程,以至于册封完毕,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一次。
附近的人已经注意到异样,却没有人敢说。
——木已成舟,这汉王就算是再遗憾,再不甘心,也得认命了啊。
册封完毕,大宴群臣。
同样伤势未愈,却已经重新担当起御前统领之职的独孤卿云忽然拦住端着酒杯往前走的汉王。
“王爷,您伤势很重,不宜饮酒。卑职派人送您回府休息吧!”虽然用着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独孤卿云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关切的。今日,以汉王的伤势之重,本来可以不必来,但他硬是来了。现在看他走路都有些下盘不稳,摇摇欲坠。
汉王听到他冷淡的声音,看到他恳切的眼神,有些消瘦的身体却毫不后退:“你让开!”
独孤卿云站着不动,像是一座山。
汉王忽然一杯酒泼过去,打湿他满头满脸!此举太过出人意料,孤独卿云呆在原地,周围几人小小惊呼。
罗钰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下面的纷争。
汉王却把酒杯朝独孤卿云怀里一扔,掉头不顾,径自一摇一晃走到了国师独孤宇瞻的桌前。
独孤宇瞻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
苍白脸色的汉王,眸子却锋利地如鹰隼,他弯下腰去拿桌上的酒壶,一只手却按住了他!
“臣得问清楚王爷斟酒的用处。您倒这酒,喝还是不喝?”
汉王冷傲道:“喝,这种美酒,怎能不喝本王与国师对饮三杯美酒!国师可赏这个面子”
旁边两位老大臣见状不妙,忙过来打圆场:“哎哟,王爷,国师,你们一位伤势未愈,一位向来体弱,都不宜饮酒。这喜庆的日子……倒不如令人拿一壶上好的茶来,以茶代酒如何?”
汉王似乎没听到他们劝阻的话,修长的手指提起酒壶,酒水从壶嘴倾斜出长长的弧线,泼洒一些到桌面上,很快就注满了杯子。
“一杯!”汉王将酒杯搁到国师面前。
国师叹口气,“我这人,向来喝酒跟喝药似的。”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汉王早从别的桌子上抢来一壶美酒,眼看着国师,对着壶嘴也饮了一大口。
等放下来杯子跟酒壶,两人脸上全涌起一股酡红,可见虚弱的身体都撑不住酒力。
“第二杯!”斟好了酒,杯子又被推了过去。
“哎,哎!两位何必意气用事”旁边好心的老大臣倒是急得不行,可惜没人听他的。
国师苦笑着举起杯子,“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说完,跟汉王的酒壶碰了碰,两人同时仰头,又闷了一杯!这时国师紧皱眉头,面露痛苦之色。汉王连声咳嗽,一丝血水涌出唇边,他用袖子快速抹干净。
“第三杯!”
老大臣忽然抢过酒壶,怒道:“不行,这酒太烈,真不能喝了!换茶,换茶!”
他紧紧拿着酒壶,却不知怎么手上忽然一空,也不知什么时候,酒壶就到了皱着眉的国师手里,他又一手拦着老大臣,一手把酒壶递到汉王手里。
“咳咳,何大人,您先回去吧。天底下哪有硬拦着人不叫喝酒的?王爷,臣陪您喝第三杯!喝酒,做人,做事,都有同一个道理,都得有始有终不是?”
汉王捏着酒壶,用力之大,指节青白。
“好,好!有始有终!谢你在凤林宫之乱时,派人保护本王,叫本王免于一死!”
——那是独孤家最后一次保护他。从此,独孤家和汉王主仆情尽,不会再有交集。
酒杯酒壶相碰,两人深深地对望最后一眼,饮下最后一杯美酒!
独孤宇瞻忽然扔掉杯子,以袖掩口大声咳嗽起来!
汉王仰头喝完了整壶美酒,垂下手时满面忿然,脸色泛红发青。顷刻间,忽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兵荒马乱,赶紧有宫人过来搀扶对饮三杯的两位。汉王弯下腰又吐了一大口血,忽然推开扶他的宫人,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而独孤宇瞻稍微平复喘息,就面容平静地看着上面。
他的目光,对上新太子的目光。
罗钰明白了,将天道高手独孤栖白作为后路以后,独孤家,正式脱离汉王,从此将臣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