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死去的黑旋风,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父子形同仇雠,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些事情即使隔着十年二十年,纵然你故意不去想,它却在你心里扎了根,终有一日,你才会发现,那些往事的细节历历在目,好像昨天才刚发生的一样,你竟然没有忘记分毫。
外面叮叮当当敲石头,打断了皇上的思绪,却驱不散他的伤感。
他呆呆地看着顶壁上陈旧的图案,心底一片失落与茫然。
不止是为了罗钰。还有……
你知道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当你失去了雄心壮志,安于现状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棍子将你打醒,冲你大喊:这是个臭泥潭,你怎么能呆在这里,赶紧快起来爬上去!去争!去斗!去给烂摊子擦屁股!快快快!!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而这时,衰弱的身体却早就消磨了你的志气,你有些悲哀地发现,虽然心里着急半死,但自己却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往上爬了。
现在,皇上就是这个穷途末路的人。
皇后连秦王都敢暗害,而且秦王的属下已经告诉他凤林宫发生的事情,事情全乱了套了,不可收拾的乱套。
这种乱局,他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时候或许还有毅力一搏,现在,年老体衰,却只有着深深的倦怠与无力感。
“罗钰!罗钰!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昏迷了吗?里面还有人活着吗”洞口大了一点儿,外头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好像外头很多人摩肩接踵跑来跑去,然后敲打石头的声音,药物融化石头滋滋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外头野草的清香与药物恶臭的气息也随风涌了进来。自家夫人的声音听着很镇定,对熟悉她的人来说,却从中听到一丝隐隐的颤抖。
十三看了一眼王爷,心想这真是个急死了也不肯失态的人物,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忙替王爷朝外头大声吼道:“是夫人吗!王爷和属下等人安然无事!”
一声比夫人还尖锐的女声怒吼起来:“娘的你哑子了吗?这么半天才回话!!主子,我不是在说你,我骂的是十三!!”
十三无奈至极,自叹倒霉。罗钰冷哼一声,脸色有点儿臭。
剩余站着的几人不由得面色古怪,挤眉弄眼。十六眉毛一挑,神态笃定,小声道:“绝对是三姑婆!十三,你肯定被三姑婆看上了……”
十三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忽然运气大喊:“甲三,十六给你起绰号叫你三姑婆!!”
十六差点儿摔倒,外头沉寂一下,甲三的声音很冷静地传来:“十六,出来你就死定了!!”
“别闹了。”夫人的声音竟然也无比冷静地传进来:“十六,别怕,有本夫人看着,不会让甲三要了你的命的。”
“夫人好善心!”
“都是暗影中人么,要互帮互助,所以,打个半死也就罢了!”
罗钰脊背发凉,他怎么觉得说的是他?
仔细想想,趁她不备点他穴道,违逆她的意愿强行把她送走,刚才她叫他的时候又碍于面子没有回答……
数罪并罚……
罗钰抛开这些,干脆直接不去想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债多了不愁,爱咋咋地吧!他,他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几乎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断龙石弄出足够的空间。花绿芜令人在抹了腐蚀药水的石壁上铺了三重厚毡子,令里头人快快出来。
看见罗钰的那一刻,她双眼通红——不是喜极而泣,是,是气得!
花绿芜皮笑肉不笑,故作亲热上前拉住罗钰的手臂,尖锐的指甲狠狠拧上丈夫的皮肉,还故意满怀关心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哎呦喂您这么大的本领,怎么这次这么不小心,居然在小阴沟里翻船啦?”
罗钰疼。却只有一个字,忍!
这出口竟然是在皇宫外面,真是好庞大的地宫。入目处毗邻青山,郁郁葱葱。梁谦桐上前一步见礼,见他的确无事,方才安心,又早一步看见虚弱的皇上,心中惊骇不定,低声问道:“王爷,外面已然天翻地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钰咬着后槽牙——花绿芜掐人太疼了!
却板着脸淡然道:“一言难尽。皇后打伤了皇上,为隐瞒罪行,先下手为强,于凤林宫设下陷阱。本王落到密室地道之中,上面的宁王七皇子生死不知。”
“原来如此!天意无常,真是叫人难以预料。”
“对了,你们怎么来的?这地宫密室连本王都不清楚其出口,普天之下,估计只有皇后知道,难道你们已经抓住了皇后?
“暂时没有。”梁谦桐看了花绿芜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找到这附近的,只说王爷必然在这附近,并令属下们分散寻找,终于找到这个地势比较奇特的地方。以前我在清河王那里听说过皇宫暗道的事情,见此忽然想了起来,因此才歪打正着,救出了王爷。”
花绿芜一脸不自在,连使眼色,梁谦桐微笑着,却跟没看见似的。
罗钰不是笨蛋,略一思考,就明白肯定是花绿芜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因此才能跟踪找到他。花绿芜师从空空道人,旁门左道的东西懂得比谁都多。
哼,这丫头!自己手脚都不干净,还敢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还把他掐地这么疼!!
罗钰有些不爽地想,却也顿时安心了。
咳……哼……自,自己和她想比,也算是半斤八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