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告诉花绿芜,要去祭奠一位朋友。当时已经是傍晚了,他刚从皇宫回到秦王府不久。
“是哪位故人?”
“已故的韩统领一家。”
“好啊,我叫人准备一些祭奠的东西,等会儿陪你去。”
“人死如灯灭,所谓祭祀不过是安活着的人的心罢了。”罗钰看着远方,神色怅然,忽然叹了口气。“也不必准备别的东西,带上一壶烧刀子就行,韩统领生前最爱喝这个。”
秋叶山在都城西侧。武艺超群的夫妻俩避过宵禁的巡逻队,纵跃无声,于茫茫月色下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方才到达秋叶山。
秋天的秋叶山,满山遍野的短松黑茫茫的,蓬松的针叶像团起来的刺猬。
崎岖的山脊上有一条人为开辟出来的小径,黑土压实的地面,蜿蜒绵长,通向漆黑的深处。
罗钰紧握着花绿芜的手,花绿芜将小酒坛抱在怀里,乖乖地和他并排走。
墓地就在山腰上。周围芒草茂盛,甲虫鸣叫。风过树梢,树叶摩擦响起一片沙沙的声音。偶尔还有栖息在树间草地上的大鸟挥动翅膀,擦过枝叶间的空隙,猛然盘旋在高空。
“真是一个荒凉之地啊。”花绿芜忍不住叹息。山风比平地上的更寒冷,她虽然穿了一层薄薄的棉夹衣,仍禁受不受,肌肤在寒风中战栗起来。
罗钰摸着她的手有些冷,脱下玄色厚重的披风,替她穿上,系好锦带。带着罗钰体温的披风严严实实围在身上,花绿芜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这里有人看守吗?”花绿芜问。
“韩家人早在十七年前就死光了,哪里还有后人守陵?”淡白月光透过蔽空的繁茂枝叶,罗钰秀美的脸孔上尽是浓重斑驳的阴影:“他们家的宅邸财产都被充了公,也没钱请人守陵。其余人怕触犯皇上,躲避还来不及。你看看,这漫山遍野的荒草野树……”
一代英豪,竟落到如此凄凉下场。花绿芜虽然和韩家没有交情,心里头也挺难受。
漆黑的尽处,忽然发出一点儿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飘忽摇曳。
夫妻俩对望一眼,俱有些不解。
“那是灯笼吗?除了咱们,还有谁来?”
“去看看!”
罗钰牵着花绿芜的小手,内力运转,身形快如鬼魅,几个起落就来到空旷平整的墓地之前。
墓地明显被修整料理过了。罗贵妃冤案被平反以后,韩家也跟着洗去罪名。韩家人同历代韩家先祖的坟冢都修建在了秋叶山上。只是别人或许可以找到尸骨安葬,韩统领本人却是被凌迟而死,尸骨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因此只是立了一个衣冠冢而已。
那衣冠冢石碑前的台阶前正在烧着一堆纸钱,火光通红,明明灭灭——山下看到的火光就是这个,旁边还摆着几碟子祭品点心。
一个同样披着黑披风,戴着帽子的人背对他们站立着。听到风声,缓缓转了过来。
“原来是你们。东海侯,不,秦王贤伉俪。”
低沉的声音,令人感到压迫的体型。花绿芜简直有些吃惊。罗钰身材高大,常人难及,这人的身高却几乎不逊色于他。而且转身的一瞬间所散发的浓烈杀气,竟叫她心里头如挨了一闷锤。
这是哪里来的绝顶高手
都城有名的高手资料尽在她的心中,从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而且听声音,很年轻!
罗钰眯细了眼睛,踏前一步,挡在花绿芜身前。
瞬间,就像弹起了一个防护罩,隔绝了一切伤害,对方慑人的气息全无。花绿芜紧绷的肌体放松下来,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罗钰却是杀气全开!
黑衣人与他相距十丈,十丈中间的草木被破体而出的罡气相撞弄得草叶纷飞!
无数只安然栖息的乌鸦在睡梦中惊醒,嘶嘎鸣叫着振翅逃离。一瞬间,鸦翅蔽空,盘旋翱翔!
“你是谁?”
罗钰一字一顿。苍白的手已经握在斩鬼刀漆黑的刀柄上!
“东海侯……转述这句名言的时候,还是叫您东海侯罢。”那人柔声道:“人人都说,东海侯的手握在斩鬼刀的刀柄上,就等于阎王爷提笔写在生死簿上。东川萧翊长剑轻灵,白竺罗钰鬼刀厚重。真可惜在下迄今为止还没有得到合适的新武器,否则今晚必定讨教您无敌于天下的战阵刀法。”
“哼,还真是狂妄!”
花绿芜掏出长鞭,已经退到一个安全的界限外。这人仅凭罡气就能抵御住罗钰的罡气,武功简直深不可测。不管白竺国是否要多出一位新进阶天道的绝顶高手,至少眼前,凭她现在的武功介入其中,反而是给罗钰添乱。
罗钰话音未落,忽然一股猛烈至极的罡气喷薄而出,狂风骤过,吹断的枝叶漫天飞舞!那人的帽子被吹了起来,竟露出一张裹满白色绷带的脸孔!!
白色绷带紧紧缠绕,唯独露出一双凌厉如刀的眼睛!
未被波及的纸钱火堆哔哔啵啵,一串火星子扬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