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奴家便可安心。还请恩公稍候!”包氏便起身,进内室,不一会儿出来,双手捧着个青竹编成的托盘,上面放置着三个狭长扁平通体乌紫的檀木盒子。花绿芜扫了一眼这造型古朴幽香四溢的盒子,便知其材料贵重。
花绿芜不语,静等其变。
包氏便将托盘放在桌上,双手捧着一只檀木盒子,递于花绿芜眼前。
“救命之恩,酬劳在此,请恩公笑纳。”
花绿芜接过盒子,打开白玉搭扣,只见盒内静静躺着一叠平整的银票。每张一百两。她取出来一数,一共五十张。
花绿芜数出十张银票,将剩下的银票又放回檀木盒子,扣上搭扣,推了过去,笑道:“若不违背当日所约,一千两足矣。”
虽如此说,她却看出包氏必将有所求,且不是小事。
果然,包氏将三只盒子叠在一起,双手一托,全部奉于花绿芜眼前,热切道:“奴家愿意将一万五千两银子全部奉于恩公,只求恩公为奴家杀一人!”
花绿芜没接手,依然不动,只沉默地看她。
包氏便举着三只装满银票的檀木盒子起身,伏跪在花绿芜脚下,眼圈一红,悲切道:“请恩公听奴家一言!”
“奴家本是包家独女,那盐铁使石元载本是乡下一穷苦书生。彼时家境之穷富,仿佛云泥之别!奴家先尊念其有才,奴家爱慕他伟岸清俊,先尊便招之为赘婿。奴家爱他,不忍心折辱他,因此招赘之事,并不敢让外人得知。”
“奴家虽然家境富贵,从不敢以此轻辱夫君,反而事事以他为重,尊之爱之,结发十余载,谨慎小心,从不敢稍有违逆。奴家虽然貌丑,算不上德容言功,贤良淑德四个字却是无愧的。后来又生了小宝,更是对他死心塌地。”
“石元载本来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凭奴家之财力方能安心读书。等考上功名以后,仕途同僚哪里不需要打点呢?还是奴家拿出嫁妆,一路散财,这才博得他春风得意,一路高升。今日他能坐上盐铁使的高位,十之有二是其自身才华之故,十之七八却是奴家扶助之功!”
“不想这人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为求娶京城高官之妹,抛妻弃子,全然不念结发之情,也不念父子之恩。小宝还踪迹渺茫生死未卜,他就休弃奴家,迎娶新妇!且不止如此,甚至趁着奴家四处找寻小宝,力有不逮之时,仗着位高权重,掠夺蚕食我包家的财富势力!”
包氏眼含热泪,两颊酡红,激动至极:“如今奴家叔伯兄弟的产业多有损害,奴家已经成了包家的罪人!内外煎熬,心中悔极恨极!只求能杀了石元载这薄情狠毒之人,奴家愿意散尽家财,还望恩公成全!”
三只檀木盒子,一万五千两白银!
花绿芜默然半晌,探究地审视跪在眼前的包氏。然后叹了口气,轻飘飘道:“不行。”
包氏倏地抬起一张大饼脸,急切道:“恩公可是嫌少?”
花绿芜摇摇手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第一,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并不能分清真假;”
“其二,石元载毕竟是你儿子的生父。杀夫弑父,世所不容。你若不想和石元载玉石俱焚,不想和小宝离心离德,那只有一个办法。首先唆使我杀了石元载,接着再想办法害死我。”
“如此,两全之美,既出了你心中恶气,又不违背世俗礼仪,然否?”
花绿芜扫了一眼精巧绝伦的竹楼,淡淡道:“夫人你以女子之身,竟能继承如此宏大富贵的府邸,必是长辈对你寄予厚望。你又能扶助一贫如洗的夫君一路高升,直至盐铁使的高位,可见你的手段。之前在盐铁府,临危不惧,面对家世显赫貌美如花的新妇,竟能心平气和,从容镇定,且三言两语几番戏弄于她,耍得新妇团团转,可见你坚定的意志与冷静自持的心态。
“夫人说盐铁使掠夺蚕食包家产业,可在下却看到贵府一派欣欣向荣,家仆如云,严谨有礼,对夫人甚为尊重。倘若夫人处在下风,府中应该早已凄风苦雨,下人一片惶惶,哪能是如今的景象呢?可见夫人是有能力与盐铁使抗衡的。既如此,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不满对方,各施本事斗法便是,又何必拖我这个外人下水呢?”
包氏听得涔涔冒汗,脸色苍白。花绿芜说完了便笑眯眯地看她。
包氏终于苦笑一声,瘫坐在地上道:“恩公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奴家惭愧。既如此,不敢再妄求。还请恩公收下这区区薄礼,万勿推辞,以安奴家之心。”
花绿芜知道,这一万五千两银票,方才是杀人之资,现在却是封口之费。她要是不收,包氏无法安心,反而平添敌人。且有钱不赚猪头三,包氏方才也的确有构陷她的地方……于是花绿芜心安理得收下三只檀木盒子,笑道:“多谢夫人馈赠!在下也已经酒足饭饱,多谢夫人款待,告辞!”
说完便起身拱手,包氏只得眼睁睁看她离开。
良久,天色暗沉,竹楼风起。外面翠绿的竹叶随风飘拂,沙沙作响。湖中荷花摇曳多姿,香气愈浓。
包氏忽然喃喃道:“好厉害的一个花二爷。看他如此本事,奴家无法,却也只能祸水东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