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漆黑的荒郊野外,不时有野兽呜咽的声音传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杂草丛生的山野里慌乱的跑着,找不到目的,只是拼命的跑着,四周寂静的只剩下她大口喘气的声音,一身整洁的衣衫被刮破,跑掉一只鞋子也顾不上回头去捡,却没见前方有个不深不浅的土坑,应该是猎人捕猎布的陷阱,小姑娘没命的跑着,眼看着便要摔进去,青荁心下一急便想上前帮她,却被身边的白启拦住,白启冲她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们处在不同的空间,她看不到我们。”
果然,不管她怎么叫,小女孩都完全没反应,直直的掉进了前面的陷阱里,白启拉着她上前,小姑娘似是扭伤了脚,蜷缩在角落里轻轻发抖,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恐惧哭了出来,嘴里喊着:“哥哥…你在哪里…柔儿好怕…”
抬眼望了望四周,又是一阵野兽的呜咽声传来,她连忙把脑袋埋进怀里,嘴里不停的哭喊着哥哥,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少年急急的跑了过来,停下来使劲喘了几口气,四下望去却不见了之前一直跟着的小小身影,掉进陷阱里的小女孩看不到外面,哭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拨浪鼓,轻轻摇起来:“哥哥你快来…柔儿好怕…柔儿不该乱跑…”
外面的少年已经焦急万分,正要张口喊叫,忽然听到哪里传来微弱的鼓声,少年循声走着,看到地上掉落的小女孩的鞋子,脸上突然露出欣喜的表情,此时鼓声越来越清楚,夹杂着细碎的哭声,少年飞奔过去,看到了掉进陷阱里的妹妹:“柔儿!”
小女孩闻声望去,突然忍不住大哭起来:“哥哥…柔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年俯身对小女孩伸出手,柔声安慰道:“柔儿别怕,哥哥在,哥哥带你回家。”
如此相似的场景,青荁又想起了羽涅,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这是幼时的叶尺柔和她哥哥叶尺岚,那时叶尺柔六岁,叶尺岚九岁。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紧紧拥在一起,青荁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却又多了一丝莫名的黯然,这时画面一转,又来到当年门庭若市的叶府,已经八岁的叶尺柔正跪在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面前,那是叶家的大夫人,只见叶夫人抿了口茶说:“尺柔,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叶尺柔垂着头,手心紧紧攥着衣裙:“尺柔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过多奢望…”
“不敢?!”
叶夫人手中的茶盏突然狠狠的在叶尺柔身边砸下来,惊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不过就是个丫鬟生的野种!也想让我们叶家供你去学堂读书!下贱的东西!”
叶尺柔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却透着一股坚强隐忍:“尺柔也是父亲的孩子,为何不能像哥哥那样去学堂读书?”
叶夫人柳眉倒竖,拍着桌子骂道:“还反了你了!”
说罢正欲起身去扇打叶尺柔,一直躲在一旁的叶尺岚突然冲出来挡在她面前,正色道:“尺柔是我的妹妹,为何不能跟我一样去学堂读书?”
叶夫人横眉怒目:“岚儿你给我闪开!”
此时叶老爷外出而归,看到这幅情景便问:“这是怎么了?”
叶尺岚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父亲说:“爹,可否让尺柔跟孩儿一起去学堂读书?”
叶老爷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叶尺柔,点点头说:“柔儿想去,便让她去罢。”
叶夫人插话道:“可是老爷,都说这女子无才便是德…”
叶老爷摆摆手说:“罢了罢了,就让她跟岚儿一起去吧。”
这时又来到叶尺柔的房间,一身男儿装的叶尺柔正站在梳妆镜前打量着,青荁看到当时尚且年轻的赵大娘正在旁边为她梳一个公子的发髻,叶尺岚从门口偷偷溜进来说:“柔儿换上这身男儿装甚是好看,以后跟我去学堂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叶尺柔转过头来,笑意盈盈。这时叶尺柔八岁,叶尺岚十一岁。
进而画面一转,来到叶老爷的书房外,叶尺柔和哥哥正躲在角落里偷听父亲和客人的谈话:
“叶兄,镇西的那群乞丐们甚是难缠,无论怎样都不肯将那块地脚腾给我们,这样下去,我们要建酒楼的计划可不就…”
“范大人莫急,一群乞丐而已,今晚我们便一把火给他烧个精光。”
此时躲在屋外的兄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走开了,待到无人处叶尺岚便说:“柔儿,今晚你在家注意父亲的动向,我去安排镇东的人们撤离。”
叶尺柔点点头说:“哥,万事小心。”
这时叶尺柔十四岁,叶尺岚十七岁。
突然整个画面火光冲天,青荁不自觉的往白启身边靠了靠,白启默不作声,眼前的一切都顿时坠入火海,整个叶府像是被火龙吞噬着,一个青色的身影正在到处寻找着:“柔儿!你在不在里面!柔儿!”
青荁不忍,别过头去不看这生死离别的画面。
外面传来叶尺柔的呼喊:“哥!我在外面!你快出来!”
叶尺岚闻声望去,此时叶尺柔正被赵大娘护着站在火光之外,叶尺岚正欲往外冲,一块巨大的房梁砸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叶尺柔撕心裂肺的喊着,不停的挣扎着想要冲进火海:“我哥在里面!让我去救我哥啊!有没有人救救我哥…”
火龙已将整个叶府吞噬,外面叶尺柔的哭喊声仍然不绝于耳,青荁看到叶尺岚临死前的笑容,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羽涅,她甚至可以听到叶尺岚心里默念着:“柔儿,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这时画面突然开始模糊,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和白启拉扯回现实当中。
“哥…有没有人救救我哥…救我哥…”
叶尺柔仍然沉浸在梦魇之中,泪水已将枕边打湿,青荁摇摇头,叹了口气望向白启,白启念一个诀在她额上抚过,慢慢的,叶尺柔恢复了平静。
“从梦境看,叶家的人都死于天命,只是她哥哥叶尺岚不该枉死。”
白启倒了杯茶,坐在一旁沉思着,青荁疑惑道:“虽说不该枉死,可叶尺岚在临死前对人世并没有过多的留恋,若是没有执念,何来闹鬼这一说?”
白启点点头:“这正是关键所在,若说叶家人的冤魂索命,索的正是那些围观大火的镇民,可在梦境里我感觉到叶家除了叶尺岚,都是命数已尽,叶老爷作恶多端,遭此报应也是天命已然,若说叶尺岚有执念,可他在临死前看到自己妹妹平安无事,自己也无牵无挂了,那究竟是何人给这庆丰镇下了毒咒…”
白启陷入沉思,青荁回头望去叶尺柔,她的呼吸已经平稳,眼角挂着尚未风干的泪痕,突然想到什么:“会不会是…”
白启望向她,青荁随即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白启沉吟道:“执念有时比任何东西都要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