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七百年匆匆而过,青荁却时时能梦到七百年前凡间的日子。那个时候有慕辰,有宜苏,还有那个人,那个萍水相逢却此生不换的人。
他总是说:“青青,你身子弱怎么还乱跑…”
“你要是野性不改,会被慕辰嫌弃的…”
“天歌坊的姑娘再漂亮也不上小妹的嫣然一笑…”
“丫头,你去哪里,哥都陪你…”
“丫头,你这里的阳光甚好…”
“等救活慕辰,我就在这青腰山定居了,你意下如何…”
“丫头别怕,哥带你回家…”
“你听话,乖乖闭上眼睛睡觉,醒来之后就能看到我了…”
他说……
他再也没有回来。
一直以来,羽涅似乎已经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理所当然的让自己习惯了他的陪伴,理所当然的从未替他考虑过,直到那次他走后再也没有回来,青荁才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当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一直在你身边的话你反而会忽略他的存在,直到哪天人不见了,东西不小心弄丢了,你才知道他对你而言有多重要,早已不可或缺,早已深深依赖。
失去慕辰的痛让她蒙蔽了双眼,她让司秋救他,结果害得司秋元气大伤,后来知道白启就是慕辰,她又想夺回他,结果却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羽涅。
一直都是自己在自私,让身边的人理所当然的为自己付出,然而最自私的人现在却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这是有多么嘲讽,也许这正是对她自私的惩罚,对白启的执着让自己非但没有得到他,却失去了本应该珍惜的人,独自留在这世上遭受思念与自责的惩处。
如果当初自己不去找白启…
呵,自私的人永远都只会说“如果”两个字,青荁暗暗的讽刺自己。
既然要为自己的自私偿还,她愿用剩下的年岁换回羽涅,他本是九重天上尊贵的二殿下,不该为自己遭此劫难,这次她不会再靠任何人,就凭自己,凭自己这身微不足道的修为,哪怕死在半路,也算死得其所。
失去了一切的人,早已不在乎生死。
若木之所以被称作神木,是因为它奇异而灵验,传说若木可以让人看到自己的宿命,手握着这块赤红色的木头,便能感觉到它其中蕴藏的巨大灵力,宜苏觉得漂亮,便要过去把玩,还一脸邪恶的问青荁要不要利用它来看看自己将来的命运,青荁笑她:“生命正是因为种种未知才显得有价值,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还活下去做什么。”
宜苏吐了吐舌头说:“我只是觉得或许对接下来我们寻找另外两件神木还有帝女桑有帮助。”
青荁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凑过去,一脸八卦的说:“你该不会是想看看你跟天吴上神的未来吧?”
宜苏似乎被她猜中了心事,脸一红,连忙把若木甩给青荁说:“谁要嫁给那个二皮脸!”
青荁啧啧的叹了几声,然后又把若木丢给她说:“我倒觉得天吴上神不错,现在脸皮不厚点能讨到媳妇么~”
朝阳谷中,天吴突然打了两个大喷嚏。
“你比我细致,若木你拿着丢不了。”
宜苏点点头,将若木揣进怀里,恼羞的脸突然呆愣了一下,青荁忍着笑意说:“哎呀,你该不会真的看到你跟天吴的姻缘了吧?”
宜苏仿佛没听见她的话,青荁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不会是看见你俩洞房的情景了吧?”
宜苏忽然又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青荁也不笑了,担心的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宜苏愣了愣随即牵动嘴角笑了笑说:“没事。”
青荁还是有点不放心,说:“今天别赶路了,找个地方歇脚吧,车上吃的也不多了。”
二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在一个小镇前落下,青荁拿了些荀草把龙鱼喂饱,然后让龙鱼回乾坤袋里休息,一路上宜苏忽然一反常态的沉默了起来,青荁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只是有点头晕,天色已晚,要尽快找个店家歇脚,青荁拉着宜苏往镇上走去。
行尸镇。看到门楼上这三个字时俩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哆嗦。
夕阳在山头准备落下,把周边的云彩染得血红,红的有点诡异。街上一片死寂,虽说快到晚上了,可这街上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空气中有隐约的血腥气,宜苏脸色更白了,前方街角处有家店铺前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面写着“栈”字,青荁拉着宜苏跑过去,一个客栈伙计正在准备关门打烊。
青荁跑上去招呼他说:“请问…”
刚说这两个字就被一声惨叫打断了,客栈伙计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两个姑娘,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店门。
“还…有…房…间…吗…”
青荁呆愣的说完后面的话随即转头问宜苏:“我长得很吓人吗?”
宜苏也同样呆愣,机械性的摇了摇头。
就这样,两人被双双撇在了大街上,夕阳早已沉了下去,夜幕降临。
整个镇子死一般沉寂,一阵阴风吹来,卷着几片枯叶,两人又是忍不住一个哆嗦,正想要不要把龙鱼仙辇召唤出来,今晚就在车里凑合一宿,不料龙鱼那家伙睡的正香,被她俩一吵,嘟囔着大嘴冲着她俩一个劲儿翻死鱼眼,以此来表示这几天一直赶着它上路的不满情绪,青荁正想撩起袖子去拽它的须,不料它那死鱼眼翻得更厉害了,又是一阵阴风刮来,两人又是一哆嗦,可龙鱼却满眼鄙视的看着青荁,仿佛它是个受压迫的劳动阶级,而她和宜苏在它眼中变成了欺压劳动人民的地主恶霸,青荁甚至从这头灵兽眼中读出了对剥削阶级深深的鄙视和不屑一顾,堂堂青腰少主竟被一条鱼鄙视了,青荁悻悻的缩回了手,最终两人还是选择让它继续睡觉去了。
和宜苏抱着胳膊在街上跺着脚,刚入秋的夜晚竟如此阴冷,宜苏被阵阵阴风吹得一点也不觉得头晕了,跳着脚说:“姑娘,这镇子不正常啊。”
青荁也跳着脚回应她:“必须不正常啊,你看这倒霉名字。”
宜苏突然停下来揽住她的胳膊,警惕的东张西望:“这里该不会有鬼吧?”
被她这么说青荁心里也咯噔一下,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叫,青荁和宜苏吓得赶紧死死抱住对方,闭着眼睛也跟着“啊啊”的惨叫,但青荁立马又平静了下来,睁开眼一看,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青荁放开宜苏,宜苏还像个树袋熊一样缠在她身上,青荁回了回神突然觉得莫名其妙:“都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了,怕毛?”
宜苏听到后立马也镇定了下来,然后四下望了望,说:“对哈,怕毛?”
现下最主要的问题是今晚在哪里睡觉,客栈伙计和龙鱼都先后抛弃了她们,正寻思着要不要撬开客栈的窗户跳进去,街上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打更声,声音越来越近,一个更夫打扮的人慢慢出现,一边敲着铜锣一边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不真实的感觉,四周的房屋内早已是漆黑一片,一些还透着亮光的屋子也随着这声音迅速黯淡了下去。更夫低着头从她俩身边经过,青荁顿时满脸黑线,很明显她俩又被无视了…宜苏追上前把更夫叫住问道:“这位大哥,我们俩是外地来的,这镇子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啊,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
更夫转过身,却没有抬头,沉声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这个镇子确实有鬼…”
宜苏闻言又哆嗦了起来,更夫接着说:“到了夜晚屋里不能亮灯,也千万不要出来,因为你在街上碰见的,很可能不是人。”
青荁连忙问:“我们两个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这位大哥能不能帮忙给安排个住处,钱不是问题。”
更夫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过身道:“二位姑娘跟我来…”
说罢便一边打更一边往前走,青荁宜苏紧随其后,更夫一直低着头,保持不变的姿势敲着铜锣,青荁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宜苏死死地搂着她的胳膊,不知不觉竟走出了镇外,不远处有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路旁的农田发出簌簌的声响,宜苏越想越不对劲,上前拍住更夫的肩膀说:“大哥,你刚不是说夜晚屋里不能亮灯的吗?晚上上街碰到的也不是人…”
说到这里,宜苏大骇:“那你是…”
更夫突然停住了脚步,浑身上下抖了起来,嘴里发出尖厉的怪笑声,蓦地转过身一把掐住宜苏的脖子,那手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森森白骨!顺着看过去,更夫抬起头来,脸突然变得扭曲恐怖,脸皮竟脱落下来,露出里面血红的烂肉,不停有暗红色的液体流出来,蛆虫爬出眼眶在脸上啃咬着,猝不及防,那东西掐住宜苏的脖子后朝着她的咽喉猛地一口咬过去,青荁第一反应是念个诀设个结界,没想到那东西咬完宜苏后将她狠狠扔到一边,青荁看见宜苏的脖子上有血汩汩流出,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正想过去看看她,却不料一时分神也被掐住了脖子,那东西叽叽的怪笑着,恶心恐怖的脸就在她眼前,青荁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再看周围,农田已不是农田,而是乱坟堆,前面哪还有什么灯火通明的人家,分明是摆着棺材的义庄!青荁将真气集中在指尖,默念一个诀将那东西弹了开来,正大口的呼吸着,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拴住,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从地里伸出许多还带着腐肉的手,正死死的抓住她的双脚把她拽倒在地,胳膊与肩膀也被拴住,一时动弹不得,那东西被她弹掉一只手,仿佛被激怒了,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青荁下意识把眼睛闭上,心里一紧默念了一声: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