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杂物间有些东西需要整理,凌筱筱这才想起来天佑跟她说过的是事情,推开门进去了。
一尘不染的杂物间里放着一个纸箱子,上面虽然没有落满灰尘,但也透着岁月的斑驳痕迹,箱子表面泛着发涩的黄。
凌筱筱随手抱起来这个箱子,缓缓地走到花园里,倚在秋千椅上坐下来。
尘封的记忆到底有多重要?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经历了几年的岁月磨砺,现在的她也不再是个懵懂孩子,而是四个孩子的妈了。
子樱说根据若彤这几年的情况来看,她们的记忆因为药物被封住了,但并不是被完全抹去,所以她们偶尔会记得一些断片的声音和色彩画面,就像电影镜头剪辑一样。
打开纸箱,最上面放着一张老旧的照片,相片拍摄的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证,不过上面都是她觉得无比陌生的面孔。
西式半山别墅,白色小楼前面站着幸福的一家人,爸爸妈妈哥哥妹妹,还有站在角落里的自己!
瘦弱的女孩儿在照片上眼睛大大的,晶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怯意,凌筱筱知道这是她。但是很明显,在这一家四口人的生活里,她是个外来者,是个不被欢迎的角色。
随手翻开一本泛黄的日记,带锁的小本子看得出来曾经光鲜亮丽,现在却变成锈迹斑斑的锁头和钥匙,还有那些让人难以触碰的往事。
泛黄的纸上写着清秀稚嫩的字迹,翻开尘封的岁月。
天阴转雨,星期五。
妈妈走了,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找我,因为奥古斯都不喜欢我,因为我不姓克洛维,妈妈说我是爸爸的孩子,我叫凌筱筱。
妈妈给我留下来一个木头盒子,她说等我有一天能打开这个木头盒子的时候,她就会回来接我离开这里,天知道我多么想跟她一起离开这里,可惜我明白,妈妈不要我了,我是个没人爱的孩子!
我把盒子狠狠地扔到了垃圾桶里,门外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儿看着我,她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我知道她应该不喜欢我。
威廉他一定很想我,因为我很想他,前天我还答应要带他偷偷去采花编花篮,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不过好在克洛维城堡里有那么多仆人陪着他,他应该不会寂寞。
天晴,星期六。
我今天起得很晚,因为有时差所以我适应早上六点起床,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屋子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我好饿。
佣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我,可是我还是走开了,我知道他们不想让我靠近冰箱。
我坐在台阶上发呆,摸着肚子提醒自己等他们回来了我就有吃的了,后来我在台阶上睡着了,直到四点的时候,被人一脚踢醒。
踢我的人是凌茉,也就是那个比我大半岁的姐姐,爸爸的掌上明珠。
她让我让开,说我挡住她的路了,不远处爸爸和顾阿姨走过来,看得出他们玩得很开心。
我没搭理她,默默地坐着,因为我实在太饿了,没力气站起来。
凌茉很讨厌,她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拉起来,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所以推了她一下,她从台阶上摔下去,而我被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仍然没有饭吃。
“嘭!”
凌筱筱猛地合上手里的日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佑会那样对凌家人了,对一个八岁的孩子尚且如此,这家人还有什么人性?
日记里的字基本都是汉子,大部分不认识的词她写的都是法语单词,所以凌家人看不懂吧。
趴在地上的小毛球吓得缩了下脖子,不过见凌筱筱脸色缓和,又慢慢地趴了下去,主人从来都不打他的。
再次翻开日记,却不是接着之前的那些,不用想她也知道,从八岁她回到凌家开始,那十年的时间都是噩梦吧……
这些日记都是她认识天佑之前在凌家写的她认识天佑之后的事情,他都仔细地跟自己说过,所以她反倒是跟熟悉些。
崭新的笔记本,看得出来她已经长大了不少,至少不会饿肚子了吧?
雨夹雪,星期三。
今天是平安夜,凌家摆上了圣诞树,屋子里很热闹,因为凌茉提前过生日,请了很多朋友来家里,当然,她的朋友都不喜欢我。
回到这里已经五年了,我已经记不起来妈妈长什么样子,也记不住威廉的长相了,我知道妈妈不会来接我,那个木头盒子被我捡回来,却再也没想着打开过,因为那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以前的圣诞节,我会收到很多礼物,我过得很开心,我有比凌茉更美的衣服和洋娃娃,可是这些对于现在的我而言,都是一场梦。
今天哥哥给我买了个漂亮的礼物,如果说这个家里谁对我最好的话,无疑是哥哥,他会偷偷给我留好吃的东西,也会给我买礼物,因为他说他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跟我一样被嫌弃,但是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哥哥比我大五岁,他很聪明也很能干,今年已经上大学了,爸爸说等哥哥毕业就把公司交给他,我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至少,在这个家里,他有自己的房间和自由,而我,住在杂物间里。
大雪,星期五。
今天是圣诞节,我睡得很迷糊,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所以早上没起来。
十点钟的时候,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推开门我才发现,哥哥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
我昨晚因为被凌茉的朋友奚落没吃饭,现在已经饿得头晕了,虽然这几年顾小曼已经不再试图饿着我,可是她仍然经常因为凌茉跟爸爸告状,然后,爸爸就会打我。
所以哥哥给我面的事情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对我好的,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凌筱筱放下手里的日记,换了另外一本,很明显她这些日记天佑未必看过,但是他那么聪明,肯定也知道自己的过去的一些事情,尽管他只字不提。
盂兰盆节,星期日。
今天全家人去扫墓,我和凌茉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万幸的是,我终于没有跟她一个班了,并且我唯一的好朋友莉娜跟我同班。
我觉得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只要我考试成绩比凌茉差一点,她也不会再用那些无聊的招数来欺负我,因为我不会哭,她也觉得没意思。
哥哥现在很忙,我特别想多见到他几次,可惜他总是在出差,家里的公司越来越好了,哥哥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可以不住在家里了,他也不喜欢凌茉和顾小曼欺负我,尽管顾小曼是他的妈妈。
莉娜说自从她的竹马离开京城之后,她就对男人死心了,我虽然不懂什么叫死心,可是我知道,我喜欢哥哥,哥哥应该也喜欢我。
中秋节,星期五。
今天是中秋节,我借口跟家里说今天要提老师整理考卷,所以晚点回去,实际上今天我想陪着莉娜过,她一个人在京城,和我一样可怜。
哥哥说给我买了礼物,问我凌茉有没有把礼物带给我,想起来今天在走廊里遇到凌茉,以及她贸易商的胸针,我就明白了什么,那个胸针大概就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吧。
虽然他送给我的礼物我从来没有真的收到过,不过每次哥哥回家的时候,凌茉还是会把那些东西都放进我的盒子里,尽管,放进盒子里的东西肯定是坏的,但我一点也不生气。
在等两年,我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凌茉的成绩开始变差,我考试也不得不计算好分数然后空着试卷,慢慢的,我发现,年级第一的江明城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异。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
凌筱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江明城那个聪明的脑袋瓜,肯定是发现了她怪异的举动就开始留意她的吧,她还记得天佑说起小叔的事情的时候那个咬牙切齿的模样……
合上这一本日记,凌筱筱翻出来最后一本,很明显这个日记本的样子比较特别,是个设计精美的本子,这应该是个高二那年的日记。
随手翻开一页,凌筱筱立刻顿住了手,天佑没有仔细说过他们认识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说凌家卖了她,所以她很好奇那些事。
她翻开的这一页日记上写着一句话,我受够了这个虚伪的家,我有时候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是凌青城的女儿,他那么讨厌我,我会不会是个捡来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凌筱筱往后翻了一页,直觉她跟天佑的认识也许并不愉快,天佑说年轻时候的他们都很偏激,所以他其实不希望她看这些,可是于她而言,这些回忆很重要,她想知道自己和天佑之间的一点一滴。
伤害会随着岁月淡去,美好却会随着岁月历久弥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