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飘散,残阳如血,悬挂于天空之上的日头将几许残光洒向大地,为这片衰败的土地上涂画下最后一点深红的色彩。
此是战场,亦为地狱。
追寻着亡骸的鸦群从高空中划过,饥饿的野狗和秃鹫在此地间徘徊不去,鲜血混合着泥土汇成了一条污浊的河流,无数的怪物嗅着这个味道来到了这里,这些贪婪的生物立于此地,看着,听着,渴望着,然后无比期待着夜的来临——
也同样的,无比期待着这场盛宴的开始。
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导致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呢?
龙陌尘躺在一片尸骸的中央,如此的想着。
在他的不远处,是他最为忠诚的仆人——这个虽已年近八十,却才刚刚成年的矮人为他挡下了攻击,自己却被被突来的一剑封喉,锋锐的钢铁直接割断了气管,奔涌而出的血液染红的那一簇棕色的大胡子,让这个豪迈的‘少年’再也发不出爽朗的笑声。
他的身旁则躺着相濡以沫的妻子,那名如雪般洁白冰冷的精灵被大斧一劈两半,惨白的骨骼与碎肉湮没了那张巧笑嫣然的容颜。
至于更远处,则躺着他的侍妾,他的魔宠,他的坐骑,他的战士,他的军团,乃至于他的一切。
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让自己最终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呢?
龙陌尘再一次自问道,但却依旧是不解。
刚穿越来的时候,他靠着自己的半吊子的知识走的磕磕绊绊,虽然略有小成但始终无法满足自己身为穿越者的野望——直到那一天,自己得到了迟来已久的‘系统’。
作为身份为穿越者的外挂,系统全知全能,无论是科技树还是超越时代的兵器构图,只要自己付出一定的代价——也就是凡人的灵魂,那么它就会倾尽所有的给予,慢慢的,在自己的领地中,学校建起来了,工厂建起来了,军队建起来了,无数的资源通过掠夺到达这里,伴随着滚滚黑烟化成一件件兵器,无数的战俘和奴隶通过系统献祭吸收,最终成为一本书籍或者一摞厚厚的图纸,为自己增加更多的资本与力量。
但是……然后呢?
垂死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过于复杂的思考,越发混沌的大脑艰辛的搜索着有关于往昔的一丝一毫。
——对了,我想起来了。
一开始,是周围的邻国在惊恐中联合了起来,抵御着自己的侵略,虚伪的圣堂与众神殿高呼着恶魔和异端,让无数的白痴与脑残在旗帜下集结,对自己发动了浩浩荡荡的征讨。
当然,这也是在自己的意料当中——龙陌尘艰难的回想着——得到系统支持的自己大肆屠杀着敌人的军队和民众,技术源源不断的输入工厂,然后又化作杀戮的器材带来更多的灵魂,原始的神术和魔法在科技的力量下不值得一提,骑士们的钢甲火炮声中撕裂变形,就算再强大法师也无法抵御从阴暗处射出来的一发子弹。
可就当自己以为就能这样征服这个世界时,转折点突兀而来。
一开始只是个火种,但等到发现时,却已经犹如喷发的火山一般,无可阻挡,更无可阻止,革命者此起彼伏的出现,军队依旧强大,却犹如陷入了深深的泥潭,每到一个地方都必须素壁清野,每当屠刀才刚刚落下,无尽的牺牲者们又汹涌而来,他们就像是将性命视若无物一般,拿着最为原始的武器,拼尽生命,也只是为冰冷的坦克上留下一浅薄的丝划痕。
——系统可以提供科技,却提供不了任何镇压的方式。
而与此同时,敌人们又在战争中飞快进步,魔法与神术在逆境当中得到了空前发展,弹药再也打不透波能屏障,战车于上千摄氏度的烈焰间化为铁水,而工业又达到了壁垒,手中纵使有着歼星舰的图纸,自己却找不到任何能实现它的人员与车间。
然后就是胶着,反攻,最后无比悲惨的大溃败….
记忆在此轧然而止。
“不对,我不是穿越者吗…..我不是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吗……“纵使思维已经开始溃散,但是一种浓重的不甘仍然郁结在心中。”这不符合剧本……不符合穿越小说……“
——没有什么不符合的,小家伙。
在一片死寂的战场上,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那声音空洞,平板,就仿若机械一般。
龙陌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在那里,他的‘外挂’,也是他的开始——系统,一个平凡无奇的铁盒子,正静静的躺在血污中。
一阵不可置信的欣喜忽然传来。
“怎么可能….不,果然,我绝对——”
“呵,先别着急高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四散的波纹于虚空中荡漾,仿佛只是眨眼,那个一直犹如钢铁般坚硬的‘系统’就片片碎裂,以那些残骸为中心,一个人影迅速凝结,然后稳步迈出。
“我不是来救你的,也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再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的。”依旧是平板无波的语调,由于视角原因,龙陌尘看不到人影的具体样子,只能从粗壮的腿部依稀判断这应该是个男人。“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毁灭掉一切的证据,然后告诉你,你失败了,淘汰了,所以赶紧去死吧。”
人影毫不留情的踹了踹龙陌尘的头,然后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在他的头上划了几划——躺在地上的垂死者只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疼痛——接着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一直常伴在自己左右,非常熟悉的东西永远离自己而去了。
内心好似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本来就犹如风中之烛的生命再度加速流逝。
“这样应该可以嫁祸给那帮异空间的畸怪,反正印记已经消除了,怎么着都追查不到我们的身上。“在龙陌尘那双已经渐渐失去光彩瞳孔的注视之下,人影站起身,随口嘟囔着什么。”虽然我这人也不是什么圣母,但是我始终非常讨厌你对于无辜者的赶尽杀绝,还有单纯为了利益所对于妇孺的屠杀。“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前,龙陌尘听到——
“所以我对你毫不可怜,你这个纯粹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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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为别人擦屁股,就好像我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穿越者一样。“意识从混沌中苏醒,周游睁开眼睛,不出所料,入目的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天花板。
“您回来了,父亲大人。“然后耳边传来了一个同样听惯了的,却每次都会给人一种煦风一般,温暖而又柔和的声音。”不知道您是先吃饭呢,先洗澡呢,还是先·吃·我·呢?“
“我那个都不选,还有那谁,我告诉你很多次了,别用那个名词称呼我。“周游随手接过递过来的湿毛巾,用力的擦了擦脸,略显浑噩的意识终于在冰冷刺激之下回归于清醒。
“我是因您而生,不称呼您为父亲还能称呼您为什么呢?”温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丝媚意,但对其理解甚多的周游却突然狠狠的打了个寒战。
“等会,我不是——”
“虽然我很乐意配合您玩上一些新玩法,就是不知道您想让我怎么称呼您呢?哥哥,兄长,主人,还是…….”
双唇贴近耳边,就连最细微的毛发都能感受到那甜美的气息。
“爸~爸?”
“泥够了!”
从床上愤怒的翻起,彻底清醒并且寒毛倒立的周游一把扯下了毛巾,怒视着面前的人儿。
‘她‘的年龄大约在十四五岁左右,身穿着一套廉价的白色连衣裙,一副街边随处可见的棕色革皮长靴,以及一双明显与其余廉价配件极不相称的,由上等丝绸所缝制,绘有无数古怪花纹与图案淡灰色礼服手套。
而与那套奇特装束相对应则是一头近乎等身的银色长发,还有那裸露在衣装外犹如冰雪一般的肌肤,再加上那人偶一般精致的面容,与一双——
人类绝不可能拥有,仿若怪物一般,酒红色的眼睛。
而在此刻,这个无比美丽的少女正歪着头,满怀笑意的看着周游,朱唇轻启。
“再一次——欢迎回来,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