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灯管亮着刺目的白光,刺得眼睛有些疼。
徐芊芊微眯起双眼,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亮以后才渐渐睁开眼睛。
环视一眼周围的设施,徐芊芊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隔壁床上睡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看着那个老太太,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安小梦的奶奶,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徐芊芊看向门口,推门进来的人居然是那个跑到她家里给她看安小梦照片的警察。
韩龙月刚刚出去送走了童菲,又回了病房,只是他离开了十几分钟回来后徐芊芊正好在这段时间清醒了。
“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在床边坐下来,问病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徐芊芊。
徐芊芊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来后,她用力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都烧到四十度了,怎么也不知道上医院,今天要不是我们去找你询问一些有关案子的事情,你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听这话的意思,徐芊芊才了解到原来是韩龙月送她来的医院。
“谢谢。”
“客气,我看你现在烧也退了,咱们能继续之前没结束的问题了吗?”韩龙月试探性地问。
徐芊芊没言语,似乎是默许了。
韩龙月赶紧从案件资料中拿出安小梦的照片又递给了徐芊芊,还是同样的问题:“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这一次,徐芊芊的情绪没有那么激动,而是非常的平静,她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许久后,才幽幽地开口说:“认识,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自此,徐芊芊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十年前,她与安小梦同时考进了陈香湾中学,并且被安排在了同一个班,她与安小梦在小学期间就读同一所学校,但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或者说,小学六年,她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人与安小梦说过话,大家暗地里都说她是个怪胎。
当时在徐芊芊眼中,安小梦的确很像个怪胎,她总是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似乎从来不洗澡,那张小脸永远都是黑乎乎的,头发也从未认真打理过,总之,她就像是街边的乞丐,又脏又臭,身上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多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有时伤会重一些,有时会轻一些。
其他同学中午都有家长给准备的爱心便当,唯有安小梦一到午饭时间就会偷偷地躲到操场角落里孤独地啃冷馒头。
徐芊芊有一次无意发现她的伙食很差,出于好意,她将自己的午餐分享给了安小梦,安小梦却勃然大怒,她不吃就算了,还把整盒饭直接扣在了地上,害得徐芊芊也饿了肚子。
从那以后,徐芊芊像其他同学那样认定安小梦是个怪胎,再也没有理过她。
就这样,六年过去了,进入中学之后,徐芊芊没想到自己又遇到了安小梦,并且还是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当然这也不奇怪,安小梦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自己也始终在学业上拼命努力着,被分在一个班,倒也正常。
只是,安小梦是怪胎的事仍旧还在继续地传播着。
同学们看不惯她的,会结伴搭伙地欺负她,徐芊芊从来没有参与到那个行列里,但她冷眼旁观了,为此她心里一直很难过,安小梦毕竟是她小学六年的同班同学,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她都不该坐视不管。
然而,为了一个怪胎不惜跟大多数同学翻脸,这在当时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徐芊芊在饱受了半个学期的精神折磨之后,终于还是勇于站出来,指着那些以欺辱安小梦为乐的同学说:“不准再欺负她。”
“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她是我朋友,你们不准再欺负她,否则我一定会告诉老师。”
安小梦那个时候被围堵在厕所里,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全身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一样落魄,然而,徐芊芊站出来所说的话,却让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徐芊芊知道,安小梦无论被人怎么欺负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哭了,这让她心里更加愧疚更加难受,她觉得自己可以更早一些制止同学们对她的孤立与欺凌,可是她却冷眼旁观了那么久。
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凡是与安小梦挂钩的人,也一并被列入了被孤立的境地。
徐芊芊被孤立了,她在为安小梦说话后的第二天就遭遇了一系列恶整,椅子上涂胶水,上厕所被莫名其妙锁在里面,被安排值日连续三周,各种各样的恶整,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她遇不到。
所有的一切安小梦都看在眼里,她第一次对人敝开了心扉。
徐芊芊家境还算富裕,她把自己许多穿不到的衣服都送给了安小梦,还亲自帮她修剪了头发,带她去公共澡堂洗澡,可是那一次,徐芊芊看到了安小梦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惊得目瞪口呆。
她问过安小梦那些伤都是怎么来的,可是安小梦总是对此闭口不提。
一个周末,徐芊芊突发奇想去安小梦家里找她一起写作业,令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安小梦每天在家过的竟然会是那样的日子。
父亲整天抱着酒瓶不撒手,喝醉了就动手打她,母亲白天睡觉,就算是发生天大的事,哪怕是安小梦被打死,她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觉,对此不闻不问。
徐芊芊惊恐地看着眼前正被往死里打的安小梦,浑身僵住,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直到安小梦的奶奶买菜回来看到这一幕才冲上去阻拦,否则安小梦肯定会被打死……
想到这里,徐芊芊两眼泛泪,失声哭了起来。
韩龙月顿时有些慌张,笨手笨脚地从身上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找到一包纸巾递了上去。
“你的意思是说,安小梦从小就被父亲虐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徐芊芊。
徐芊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点头。
“那安小梦的母亲为什么不管?”
“我听说她母亲是出去卖的,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根本对安小梦不管不顾,他们甚至觉得她是个累赘,只有她奶奶对她是真心的好,她父亲又嗜酒嗜赌,她母亲赚的钱都被她父亲挥霍光了。”
韩龙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安小梦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徐芊芊吸了吸鼻子,吁出一口长气,继续说下去:“安小梦很可怜的,她们家那片那个时候在拆迁,她奶奶为了保住房子让房地产公司派去耍混的人失手给打死了,后来她父母也离奇地被杀,只剩下她自己,最后就被送到了孤儿院,没多久,她就失踪了。”
韩龙月突然想起徐芊芊首次见到安小梦照片时候的反应,有些诧异地问:“难道这么久了,你还在找她?”
“我当然要找她了,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不找她谁找她?”徐芊芊的情绪又有一丝波动,韩龙月怕她又情绪失控,赶紧地安抚她说:“我知道了,我们警方也会尽力去帮你找,但是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徐芊芊略微一震:“什么叫最坏的打算?”
“目前我们也不确定,但是最早发生的一起命案死者名叫刘达军,我想你对这个名字应该并不陌生,或许你可能忘了,我提醒你一下,十年前他在陈香湾中学任职教师。”
徐芊芊脸色一白,沉默良久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刘达军有很严重的儿童****倾向,准确点说,他是个变态者,他与一名外科手术医生联手残害了四十二名儿童,目前四十二名被害儿童的尸体已经全部找到,其中已有多半被家属认领,我们推测,其中几具无法辩认身份的尸体中或许有安小梦。”
韩龙月的最后一句话对徐芊芊来说犹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她的脑袋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韩龙月知道这个事实徐芊芊很难接受,但是一个人失踪十年之久没有一点音信,况且在刘达军家搜出来的那些侵犯儿童的照片与视频中确实有安小梦,警方无法排除安小梦已经遇害的可能性。
“不可能,她一定还活着。”徐芊芊两眼圆瞪,泪水如决堤的海水一般涌出眼眶。
韩龙月无奈之下,将安小梦被刘达军虐待的照片放到了徐芊芊的面前。
徐芊芊拿起了照片,双肩拼了命地颤抖着。
照片中,安小梦浑身****,被绳子捆绑在椅子上,浑身都是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
徐芊芊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捧着安小梦的照片哭得嘶心裂肺。
韩龙月劝解无用,只好找来了医生和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这才安静地睡了过去。
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徐芊芊手中抽回了安小梦的照片,将照片装回案件资料里,韩龙月准备离开,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安睡的徐芊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愣了会神,他又折回去小心翼翼地为她盖好了被子这才放心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