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央宫在凤仪宫的东边与凤仪宫并排立在盘龙宫之后。而盘龙宫之前便是拙政殿乃是皇帝处理政务与上朝的地方。我从凤仪宫出来势必要经过御花园的。
染桐扶着我的手,一行人慢慢地走着。现是初秋,夏日的花还未凋谢,初秋的花却都开了。御花园内芬芳扑鼻,倩影重重。我不禁流连。如花般的流年美眷,从我瞳孔中闪过。阳光折射进我的眼,只是觉得耀人得很。
不远处,一行人朝这个方向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为首两人华服裹身,气势非凡。我缓缓屈膝,恭敬垂下眼帘,“夫人金安!”一旁的昭仪萧南璟也冲我行礼。
林茗成即是屏亦夫人,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乃越朝掖庭独一无二的从一品夫人。林茗成的家世不算大家,但她的母亲却是江湖第一大家木家大小姐。身后势力自然是不容小觑。且她与皇后同时嫁给皇帝,皇后为正妃,林茗成则为侧妃,是宫中与皇后资历相当的老人。而萧南璟则居于从二品九品之首的昭仪之位,他的家世自是不必多提,乃解忧大长公主的嫡孙女。
屏亦夫人闻言轻轻一笑,长袖善舞唤我起来:“锦妃妹妹好雅兴,不回宫却到御花园来转转。”
我垂首答道:“嫔妾见这御花园花开正盛不禁流连于此,不想碰到夫人,也算是巧了。”
一旁的萧昭仪插嘴道:“夫人咱们如何能与那锦妃颜氏比呢。夫人不是不晓,那皇上是有多宠锦妃。这偌大的御花园,寥寥数棵祗矣树凤毛麟角,却都为锦妃一人而生呢!”
祗矣树?呵,我轻笑。彼时的我胜眷正浓,居于贵嫔之位,怀上龙胎后龙颜大悦,直接略过九嫔封我为妃,若是诞下孩子,母子平安便封为夫人与林茗成并驾齐驱。封妃大典上,恰好蛮夷来访,为表示友好,献上一种珍贵无比的树。树大参天,枝叶繁茂。却不都是绿色,还有蓝,黄,红,紫等颜色。瞅眼瞧着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接。我不禁绽出笑颜。皇帝见我高兴,便命人种在未央宫附近的御花园里,并用我的名字命名:祗矣树。
听来者说,此树乃蛮夷国宝之一,数千名匠培育数年才得此成就,种出的树木只有寥寥数棵,而培育出这样的大树参天更是不易,撇开这个不说,蛮夷一国离我朝都城相距几万千里,想要运来想必是花费了不少的人力与财力。而皇上简单的一句赐予锦妃便代表着如此珍贵的树木独我一人所有。昔日的祗矣树如今想来不觉嘲讽。
我淡笑道:“昭仪妹妹说笑了,眼下妹妹圣眷正浓我又怎能与妹妹相比呢?”
萧昭仪轻触耳边所垂环饰,挑眉巧笑嫣兮:“锦妃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那时你得宠之时是如何于皇上跟前谄媚,本宫与夫人可是记得清楚得很呢!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啊,你骤然失宠,皇上跟前地位一落千丈,你的好日子到头便是本宫快活的时候。”她说得极其妩媚,时不时媚眼轻勾,妖艳至极。
屏亦夫人忙看她:“妹妹何必和那锦妃置气呢。妹妹现在身怀龙胎,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皇子考虑啊!”
我心跳猛然加速,快速转眸间头上步摇打在脸上,无痛,却寒人得很,那一丝丝的凉意漫过皮肤直入心间。孩子!
而萧昭仪又是一笑,这笑带有几丝羞涩,少了几分妩媚:“夫人说笑了,这才两个月,怎知是个皇子呢!不过皇上说了,无论是皇子或是公主都好!”
林茗成则是略有慌神,正了正脸色道:“妹妹可切莫大意,你这是前两个月又是头胎更是要格外注意。饮食,用品之类的东西自是要让太医亲自件件检查了才好!”她嘴上说着这些关心的话,可心里想的什么着实令人费解。林茗成这个人,我从来都看不透。
说罢,又转头似不经意般的从我脸上略过,又道:“宫妃因失子失宠的例子不少,因嫉妒而去害别人的孩子的宫妃更不在少数,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哼,却是波涛汹涌呢!”
我暗惊,林茗成这一袭话可谓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虽不明说但字面下却暗指若萧南璟的胎若是有任何闪失便必定与我脱不了干系。况且一心挣后位的萧南璟又一向与我不和,所以无论是不是我动手这罪名也会落到我的头上。
萧昭仪洋溢着微笑,她今日挽着一髻牡丹头,三千青丝绾于头顶,若牡丹开放一般。发髻正中匀插一支碧色凤凰,似凌于九天,欲展翅飞翔,凤凰嘴中吐出一串珠珞,垂至眉心。转头晃动间,平添一丝美色。四周则是花团锦簇,向外扩散,如百鸟朝凤般的华贵纡容。最末十二指凤头钗至于脑后,同时固定发髻。两边的步摇又缓缓下坠,乃最为罕见的墨玉制成。如此装束,果然与九嫔之首的萧南璟相当。萧南璟乃是国戚,又孕有皇子,可谓奢华至极。
她一扬眉,乃是螺子画就的新月眉,古有人曰:“月光如水,我心如醉,一睹芳容新月眉。”飘渺而优雅,恬静而祥和。而螺子黛呢,区区一斛便可值千金。她略有凌厉:“夫人说得没错,有些人就可要自律了,自己没福不能孕育皇子,便随处招摇惹煞风景,是想让整个宫中都染上她的晦气么?既是没福便应到宝华殿去求个菩萨,日日悔到,抄写佛经。”又用帕子掩嘴笑道:“莫不是坏事做多了,将自个儿的福气都挥霍光了?”
屏亦夫人同样也随之唱和:“妹妹说得没错呢!既是没福便自求多福吧,无事瞎晃悠,没得扫了别人的雅兴。”
我怒极,面上却未有什么波澜,此刻的萧南璟正得盛宠,又有皇子护身,我又如何能与她争锋。而林茗成无子无宠却能稳坐夫人之位,当真是我不能抗衡的。为今之计,只有忍,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计策。我颔首,恭敬道:“夫人说得是,无福之人便应自求多福。嫔妾不能孕育皇子实在是罪孽深重。嫔妾便回宫,日日诵经以祈求佛祖的宽恕。”
萧昭仪踱步上前,似是不肯放过我:“锦妃似乎比往日更加苍瘦,莫不是孤守空房,郁郁不得睡?”
我大骇,如此露骨的话,实在不堪入耳。莫不说闺中教导的《女则》与《女训》语言要委婉得体。更是在宫中,谁敢这样胆大妄为。而萧昭仪却掩嘴不知所措地笑起来,头上珠珞晃动,不觉嘲讽。
“昭仪,这是在宫里。”我冷声提醒道。
萧昭仪却全然不顾,笑得愈发放肆,林茗成也只在一旁由着她,不作一声。
倩影闪过,却只听一声清响,那萧昭仪止住了笑声。转目一瞅,原是我身后的小宫女眉儿冲上前去,只瞧那高扬的手与萧昭仪左脸上的红印,便知她掴了萧南璟!我大惊,喝道:“大胆!给本宫跪下!”
而那眉儿只作不闻。那厢萧南璟回过神来,眸子已瞪得通红,恨不得将那婢子活剥了。她似乎在瞬间嘶哑了声音:“好大的胆子!区区贱婢竟敢掴本宫!你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安知本宫是谁?!”眉儿毫不为惧:“奴婢知道您是从二品九嫔之首昭仪娘娘,解忧大长公主越彤宾的嫡孙女,靖挽翁主井如意的独女,萧府嫡出二小姐萧南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