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沈九歌苍白着小脸,紧闭着双眼,心里在呐喊着,想要挣扎,身体却像被鬼压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半醒的意识里交错的是沈瑾妍那张明丽又狰狞的脸。
年约八岁的稚童,眼里是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和狰狞恨意,看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件死物,沈瑾妍的双手死死卡在她嫩白的脖子上,一点点加深力气。
那一年,还是沈瑾如的沈九歌只八岁,不明白尚在病中的二姐哪里来这样大的滔天恨意,居然想到直接掐死她。
无论她如何呼救,她都无动于衷。
“姐姐……姐姐……不要,不要!”张惶的双眼沁着泪珠,沈瑾妍却半点也不动摇,手上的力气愈发地大了起来。
沈九歌扶着自己的脖子,在床上扑腾着,突然场景变换,眼前变成一片火海……
窒息的的感觉夹杂着火焰的灼疼和刺目的浓烟,沈九歌猛地惊醒过来。
寂静的夜里,只有烛火细微的“噼啪”声,补着补丁的旧纹帐,和略显厚重的旧棉被,提醒着她,刚刚只是一个梦而已。
八岁时做过的噩梦,居然又梦到了,她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片刻后,手突然顿住。
可是,八岁那年的事情,真的是梦吗?她伸手摸了摸细滑的脖颈,窒息的感觉那样强烈,还有沈瑾妍疯狂的双眼,仇恨的目光,和她的“胡言乱语”。
“……去死!你去死!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沈府的大小姐!……”
“这辈子,徐善均只能是我的,是我的!……你身娇病弱,连个孩子都不能替他留下,凭什么占着他身边的位置不放……”
“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晚死……不如早死……我会请德高望重的僧侣替你超渡轮回,你……安心地去吧……”
……
后来?沈九歌支着头,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怎么样了?所有人都告诉她不过是做了场噩梦,忘记就好,她便真的忘记了,直到……现在。
八岁的沈瑾妍怎么会知道,十六岁时同她定亲的人叫徐善均?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九歌拢着被子倚在床栏上坐起来,苦苦地思索着,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无血色,额头用素白的锦帕包住,左额处渗着丝丝血迹。
半响后,她突然笑起来,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沈瑾如已经死了,她现在的身份是沈九歌。
沈九歌,九歌,嘴里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再也不是沈瑾如了,早在她从这具身体中醒过来起,便是沈九歌,沈家偏远旁支六房的嫡出女儿。
翻手看着素白纤细的手掌,掌心纹路错落繁杂,和原先的大有不同,曾有相士说,她命早夭,必有大劫,若平安渡过,亦可福寿绵延,只因她掌心的命理纹虽长而深,却有断层。
若平安渡过……若是无法平安渡过呢?相士摇摇头留下一枚护身符离开。
食指划过掌心的纹路,那么你呢?沈九歌,这样复杂的纹路,你的命运又会是怎样?
东院突然亮起火光,还有嘈杂的声响,正欲出声询问,守夜的青竹已经推门进来。
“姑娘!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个的身体!”青竹把手中的茶盏放下,飞快地碎步行至床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掩到了她的脖子处。
“无碍的,外头发生的什么事。”沈九歌微笑地接受了青竹的关心,任由青竹把两只手臂塞到被子里。
青竹摸了摸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眉心微皱,抓着她的手努力地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看向主子素白小脸欲言又以止。
“说罢,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九歌淡笑,确实再没有什么是她受不住的了,她原名沈瑾如,乃京都沈国公府二房嫡出三姑娘,半月前不幸殒命,再醒来时已经是沈家九歌。
即将代替沈瑾如出嫁的沈九歌。
“……”青竹长叹一口气,右手一直伸在被子里替她暖着手,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替她压了脖颈处的被子。“是京都的大姑娘被送了来,亥时一刻到的人,原本已经早早地安置了下来。
后头押送行李的人这会才跟着到,原先大太太是说先安置在仓房,明日再行整理,但那大姑娘不晓得是怎样想的,硬是逼着大家伙连夜替她整顿事物,现在那里正闹腾着呢。
姑娘是不是吵着你了,要不是我去边里院子说一声?”
沈九歌摇摇头,脸上虽有淡淡的笑容,眼里的忧郁却怎么掩也掩不住,眉眼间淡淡的轻愁,看得青竹也跟着忧虑起来。
京都的大姑娘已到,她家姑娘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姑娘……”再想说话时,嗓子突然得干哑起来,心里愈加不岔,京里的姑娘们斗得个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把她家好生生的姑娘给牵扯进去。
沈九歌摆摆手,示意青竹不必多说,身子往下滑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下。
这是不想说话了。
青竹心疼地替她把被子压好,拉下帷帐,轻手轻脚地挪到外间守夜。
被子下的沈九歌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揪住心口处的衣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左眼划过右眼滴入枕头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
前一刻还是温和可亲的姐姐,后一秒就是推她入火海的刽子手,明明是骨血相依的嫡亲姐妹,为何要亲手送她入黄泉?
沈瑾妍,你这个恶魔!你好狠的心!
沈九歌心痛难抑,听到沈瑾妍此时就和她处在一个大院里头,身子不自主地轻颤着,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惧意,让她牙齿都
不受控制地轻磨起来。
被烈火灼烧的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火,无穷无尽的大火,她听到母亲祖母在院里痛哭,听到父亲愤怒的嘶吼,可是火已经吞没了她……
好痛啊!爹爹娘亲!瑾如好痛……姐姐,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
……
噬骨的疼痛让她再的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