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
叶嘉身着深色职业套装，脚踩黑色高跟鞋，端坐在椅子上，两膝交叠，双腿上下并排斜放在身前。
面前的人事部门经理是个秃头胖子，俯身看着她递上的档案资料，送给叶嘉看的是一块光溜溜的头顶。
厚达几十页的资料，内附几年来所有的设计作品，叶嘉满怀信心地准备等待胖子看上五分钟，没想到一分钟后，胖子就收回头顶，扬起眼睛。“你叫叶嘉？”
“是。”
“你的履历很不错，作品也很有想法，设计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胖子笑眯眯的，眼睛完成一条线，看不到瞳孔。
叶嘉松一口气，希望有了。
“说说看，如果你来这里以后，打算怎么干？”胖子认真地看着她。
叶嘉暗自得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却猛地发现胖子的眼神下落，像一只小虫子趴在她的胸前。
她低头扫了一眼，那里共有三颗纽扣，都扣得好好的，但是透过纽扣之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文胸和皮肤。
坏了，早上选半天选的衬衫，不论是颜色材质都是一流，唯一的问题是小了，穿在身上有些紧。
她脸上的肌肉一下子绷紧，话也说不利索。
幸而一个电话打进来，胖子收回视线。
电话里的声音好像要从听筒里窜出来爆炸：“葛胖，听说你要塞给我一个傻白甜当助理？”
胖子的脑门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谁？谁说的？”
“你甭管！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个……”
“我们设计部不需要这种人！呆在办公室等我！”
电话“啪”一声挂断，胖子摇了摇头，这个泼辣的女人！
没过一会儿，他从玻璃窗看到人事部大门被推开，一阵风卷着一个女人飘进来。
叶嘉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地望去，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出现，在人群中走过，留下清脆响亮的鞋跟敲打地面之声。
周围有人笑道：“郑姐，今天好漂亮啊！”对于人事部的人来说，拍马溜须的一手早已驾轻就熟。
女子目光平视，无视此类赞美，只是脚步慢了半拍。
又有一女孩夸张地叫道：“郑姐，你这包包是古奇新款吧！这得多少钱哪！要我好几年工资呢！郑姐你可真舍得！”
女子终于停了下来，眉毛一挑：“小柯，你要是到我们设计部来，半年就可以买这个包了。”
旁边就有人撺唆：“是啊小柯，你不是学设计的吗，请郑姐跟葛经理说一声，不就得了嘛！”
小柯挠挠头憨厚地笑道：“我这块料哪成啊！郑姐这是抬举我呢！”
女子不再理她，径直朝经理办公室走去。
旁边有人随即小声道：“郑多云今天满脸怒气。”
另一人说：“她脸上什么时候有好天气？要不怎么叫‘多云’？”
一人捅捅小柯的手：“柯大痣，听说你到处活动，怎么最终没去成设计部，是不是叫新来那个人顶了包？”
柯大痣气得一甩手：“干嘛叫我柯大痣，人家那颗痣早就点掉啦！”说罢一扭一扭回到座位。
旁边有人便笑话那人说：“又是大痣，又是顶包，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多云一推门，也不顾有客人坐在里面，往办公桌前一站就开了口：“葛胖，去年你塞给我的那个人还记得不？野鸡大学毕业，满脑子浆糊，什么都不懂，害得我倒过来帮她干活儿！”
“后来不也叫你给辞了吗？”
“我当然要辞！这样的人我来一个辞一个，来两个辞一双。”
葛胖咳嗽一声站起来，笑道：“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哈，这位是叶嘉，这位是设计部经理郑亚洁。”
叶嘉站起来，伸出手：“郑经理，你好。”
郑多云没动，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口中却对葛胖说：“她是谁？”
叶嘉抢先说：“我就是应聘设计部的傻白甜。不过我觉得自己还需要锻炼，目前无法胜任经理助理的工作，请准许我从普通员工做起。”
此话一出，郑多云和葛胖都是一怔。
郑多云眼里的目光狠狠砸向葛胖，葛胖连忙摆手：“我这台电话声音太大，她大概是自己听到的，我没跟她说过。”
叶嘉确实是从电话中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她并不知道打电话的人就是郑多云，更不敢想自己一入职就能当经理助理。
她只从办公室墙上看到了各部门经理照片和名字，在郑多云推门而入的一刹那认出了她。
郑多云对着叶嘉又是一番打量，接着轻笑一声，斜眼瞄向葛胖：“长得不错。”
这是一句打趣的话，不是恭维，连叶嘉都听出来了。
葛胖嘻嘻笑着，也许在他的耳朵里听来，这句话更有许多露骨的暗示，当着叶嘉的面他不好接口。
叶嘉只得笑道：“郑经理过奖了。”
郑多云把目光收回来，剜了叶嘉一眼，心想，多事！需要你来打圆场吗？口中冷冷道：“简历拿来我看。”
叶嘉赶紧拿起资料双手递到郑多云手中。
她看了足足十分钟。
末了，“啪”一声合上资料丢到葛胖桌上，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而出：“就从普通员工做起。”
葛胖笑眯眯道：“她这么干脆地录用一个人，还是不多见的。”说罢目光一低，又趴在了叶嘉胸脯。
叶嘉呵呵笑着感谢，连忙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她要追上郑多云向她表示感谢，具体感谢什么她还没有想好，比如感谢她肯录用，或者肯认可，任何事情都好，总之要稍微拍一下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郑多云不是一个善茬，她足以感受到这一点，所以要为以后的工作做做铺垫。
郑多云又被柯大痣等人围在了中间，柯大痣再三请求郑多云把包包取下来让自己背一下。
郑多云对她的模样，既不屑又受用。
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这是谁呀？怎么有个一模一样的包包？”
叶嘉发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集聚在自己身上，她与郑多云撞包了。
这个包是她半年前在法国买的，近日才在国内上柜，可是这话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让郑多云听到。
郑多云脸上一下连云彩都不见了，沉沉的尽是阴霾。
柯大痣笑着拈起叶嘉的包道：“这个是假的吧？”
她把包包从叶嘉肩上拉下来，细细看了一遍前后里外，点头肯定道：“是假的没错。”
叶嘉不说话。
柯大痣把包包丢还给她：“谁买不起呀？可是谁厚得下脸皮去买呢？”
人堆里传出吃吃的笑声。
叶嘉脸上红彤彤的，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郑多云忽然冷冷地说：“她的包包是真的。”说完扭头便走。
人群讪讪散去，但是一句半句的话还是传了过来：“这人是新来的？”
“什么来头？这么有钱。还这么漂亮。”
“难道是……富二代？”
“那还出来找工作？”
“不会是……被包养的吧？”话声里带着无尽的笑意。
“那还用得着工作？”
重重一声咳嗽，葛胖皱着眉头喝道：“不好好干活，乱嚼什么舌头！”
可是人事部的人大多有这种特质，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叶嘉遥遥向他点了点头，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