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子关好了门,回到屋中看见大官儿正蹲在炕边儿上偷偷抹泪,转身又去了西边厨房里,大叔刚点着了柴火准备熬药,正看见自家媳妇儿过来,忙汇报道,“刚点着火,还早呢!”
却听自己媳妇儿说道,“火灭了,不要熬了,你紧快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那野丫头扔了。”
“啥?”大叔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是还没死吗?”
“蠢货,等到她死了再扔,咱们哪那么容易撇干净?”胖大婶知道自己汉子是个什么脾性,心里恼起他来,“说起来这事儿都怪你,你不救她,咱们也惹不上这一身骚。”
“怪我,怪我,我这就去扔。”大叔无从辩驳,也不想听婆娘数落自己,赶紧熄了火到院子里推了辆独轮车到门口,然后就去屋里搬人了。
他们夫妻打算的挺好,趁着天黑偷偷把人扔了就摘干净了。以后有人问起就说是她自己回家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偏偏大官儿心急,想去帮忙煎药,在屋门口就把父母的话全听了去。
等这两口进了堂屋就看见大官儿把炕上的丫头紧紧抱在怀里看野兽似的看着他们。
“大官儿,你这是干啥?”胖大婶一头雾水。
“你们不能把她扔了,我不让!”大官儿坚决道。
“你这熊孩子,闹什么。”大叔暴跳如雷,上前想要一展长辈的威风。
下一刻,只听大官儿淡定说道,“你不用吓唬我,你打不过我!我就是不让你们扔她。”
“反了你了,你还敢打你老子不成?!”大叔气结,两眼圆瞪着抬起糙手来,脸上的褶子都横的和一道道沟似的。可他却只是做做要打人的样子,一来畏惧老婆,而来畏惧儿子。
怕老婆很正常,至于为什么怕儿子吗?是因为大官儿是天生神力,最出格的是年前的时候,他在山里徒手揍趴了一头黑熊,同时,这也是他父母对他寄予厚望的原因。
大婶脑筋转的快,见硬抢是行不通了,拽着大叔的衣服示意他冷静一下,然后自己掏出帕子抹起眼泪来,“大官儿,这丫头已经断气了,咱们该让她入土为安的。娘知道你好心,可你不让她入土,她反过来是要怨你的。”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你骗不了我了,她明明还有气。”大官儿的手往我鼻子底下一放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喷出,更加坚定了要护着我的决心,
胖大婶无语,虽然她不想承认,可这孩子平时憨憨的,确实今天脑子灵光了。
“你这......”大叔又急眼了,跳着脚要向前。可一张嘴就被大婶的拽了回来。“你给我回来!”这一拽差点没把大叔拖到地上,足见用力之大。
还是大婶点子多,一看这情形,怕自己儿子怨怼自己马上又转变了策略搞起了心理战,打起苦情牌来,“大官儿,不是爹娘心黑。这些日子帮她寻医问药你也看见了,她这病咱们这小户人家真的是治不起......”
耳听着自己母亲又要开始卖惨,大官儿很坚决的打断她说道,“娘,这些我知道,以后我去山里打猎采药帮她治病,绝不花家里一文钱。但是,不许你们把她当死狗一样扔到荒山野岭去。“
大叔自然是越听越恼火,可大婶一直拽着他,让他一腔怒火窝在心口,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大婶奉行的是怀柔政策,不和儿子当面硬杠。拿着帕子蘸着眼底的泪痕,一脸母性又欣慰的答应着,“好!好!好!不扔,不扔!”,一面又不忘给自己儿子来一记糖衣炮弹,“我儿真是长大了,成了有担当的男子汉了!”
另一面又拉着自己男人回里间睡觉去了,大叔那点脑筋是不够揣测自己媳妇的心思的,被拽进里间关了门,一脸懵的看着大婶。大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都这个时辰了,赶紧睡觉。”
大叔挠了挠头,看见自家娘们铁青的脸也不敢问,只依言脱衣上炕。
待这二人在炕上躺定了,胖大婶看爷们直直的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睡觉!”
大叔心宽,当真双目一合去见周公去了。胖大婶可就难了,一夜翻来覆去的冥思苦想着怎么趁自己儿子不注意把外间炕上那个累赘扔的远远的。想了几遍,她忽然茅塞顿开:这人病的这样重,说不定天亮就没了,她哪里用得着这样劳心费神的!想通了之后,她顿觉浑身舒畅,顷刻入梦了。
鸡叫三遍,天还没亮,大叔、大婶便准时准点的起床了。大叔打着哈欠,大婶忧思一晚面容疲倦。两人穿戴好出了里间,头一眼就往外间的炕上看。大官儿刚刚还在炕沿上打瞌睡,一听见爹娘的动静,立马笔直的坐起身子,瞪着牛眼一脸防备的瞅着他们。
大叔完全是看着他就来气的样子,瞬间又要发火,却被胖大婶瞪眼命令道,“该干嘛干嘛去!”
大叔闻言秒怂,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哼了一声就开门出去了。大婶这厢一脸慈笑的挪到炕前,看着儿子问道,“她怎么样?可有好些了?“说话间还试图把手指凑到那丫头鼻息间。
“你想干嘛!”大官儿立刻防备的喝止住母亲的动作。
大婶吓得一哆嗦,心里对炕上的死丫头更是恨的紧了,忽然一屁股墩在地上掩面崩溃大哭起来,“儿啊!为娘就是想看看她怎么样了!我生养你一场,你怎的能为了个外人这般呼喝我?你可是我亲生的呀!你这是在拿刀子往我心里扎呀!”
那哭声真是碎心裂肺,哭断肝肠。大官儿理亏,被她哭的心虚不已忙弯腰去搀她起身,弱弱说道,“娘,是我错了。我就是...就是害怕她会像老黄那样...”
“儿啊!你真把为娘当成没人性的了?她是人,如何能同畜生一样处理?“大婶眼里的委屈的泪真的让大官儿不敢直视,可是他又想起了童年里那头生病不能再干活的老黄牛,无论他怎么哀求最后都被杀死了的结局,当他把大婶搀起来之后,神色黯淡的低头道,“娘啊!我没有......“
是啊,人是不能像牲畜一样杀了卖肉的。可是不帮她治病,扔到荒山野岭让她自生自灭,不是和杀了她一样吗?
“娘知道你心善,娘也不是那冷血的蛇蝎。可我们家什么底子你也清清楚楚,你今年十七岁了,因为家贫亲事已经拖了几年了,在你这年纪若是富户,别说成亲,孩子也该有了。”大婶循循善诱,开始对大官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官儿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异样,忙撸起袖子展示出自己粗壮的胳膊道,“娘我年纪还小,不着急成亲,你看我力气大,我可以和爹一起去打猎。”
大婶看他心惊的样子,心里明了自己是劝不过来了,旋即道,“儿啊,你别着急。我昨夜一夜未睡,寻思着我和你爹这次确实做错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虽然穷,也不能做见死不救的下做事儿不是?”
见母亲这样说,大官儿喜上眉梢,忙附和道,“是,是!”
“昨夜一夜,我也想通了。这丫头来历不明,扔给谁谁也不会要,咱们虽然家穷,没得钱买好医好药,如今她病的这样凶随时会去,咱们就算节衣缩食,也得请医问药,让她疼得轻些。”
一听病凶,大官儿就有些着急,他拉着母亲的衣袖说,“娘,娘,我今天就和爹一起去打猎,咱们赚钱给她治病。”
没听出重点,大婶暗叹一口气,拍了拍大官儿的手背道,“好,好!”
“我去找爹。”大官儿真的起了干劲儿,往门外去。
看他兴冲冲往外走,大婶心底暗笑,到底还是孩子,脑子里装不了两样事儿,这一会就把炕上的病人忘了。
那厢,大官儿刚走两步忽然又想起炕上的人,随即又拐了回来,看着大婶问道,“娘,那她呢?”
看着他怀疑不确定的眼神,大婶其实很不爽,但她依旧眼神坚毅语气坚定的道,“你放心吧,我看着她。”
“那你……?”大官儿的眼神里依旧透露着不信任,心里的话嘴上没说出来却全从眼里露了出来。
虽说是儿子要护着,可他自己还是孩子哪里会照顾病人,到头来这担子还得落在自己身上,心想着她已经让步成这样了,居然还不被儿子信任。大婶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脱了右脚的鞋就往大官儿身上砸,“你个混小子,你把你娘当什么人了?”
大官儿看见飞过来的枣红色大布鞋,心知情况不妙,三两步就窜出了屋门,“娘,我错了!”,布鞋堪堪的打到衣角。
大婶单脚往门口跳,边跳嘴里边嘟囔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除了会给我添乱就没个省心的。“,到门口捡起落在门槛上的鞋子套在脚上又往炕边去。
看着炕上的人一脸死相,大婶伸手去摸她的手腕,感觉到脉搏仍旧在跳动之后,嘴上又不满的嘟囔道,“你说你的命是好还是不好?说好吧,生了这么严重的病没得好。说不好吧,你都成活死人了还有我们这样心善的人家救你。”
她利落的掀开破被单检查有没有屎尿拉在床上,见是没有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嘴里却没有停下,“叫我说呀,你不如早点死了,免得多受罪,也少拖累我们家。”
对于她的诅咒炕上的人是一点反应也没,大婶自己也觉得嘟囔了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反正这个累赘暂时是甩不掉了有什么她都得挨着。不过,她很确定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
从起身到现在她还没洗漱,天要亮了,外面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她还要去忙活一家人的早饭,出房门之前她在炕前站定,对炕上的人这样说道,“咱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这家境况不好,凭你这副死样子,我们没把你扔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没有那些银钱去给你找好医好药。他日你若去了可不能怨怼我们,不然我可叫法师打你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这时候的大婶给人感觉很凶...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