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呀!”那鬼居然也跟着我一起喊道,我喊得声嘶力竭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眯着一只眼又看了那鬼一眼,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枯瘦如柴,满脸的皱纹和深深交错的疤痕,一只眼放精光,一只眼却黑洞洞的一片。
她见我看她,冲着我咧着嘴笑,露出几颗孤零零的黑牙,真就跟电视剧里面的鬼没什么两样,而且还是位年纪很大的老鬼。“鬼呀!”我双手攥拳,又是一通大叫。
“鬼呀!”她又学着我大叫。
“小姐,别闹了,快回房吧!”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个鬼来!上一秒她还没出现,下一秒她已经在我面前了。又一次的惊吓过度,我尖叫着:“啊!”
“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呢?让人不得安生!”右边的正房中传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呵斥声。
“夫人!你别叫了,我们不是鬼!”后面来的鬼无奈的对我说道。
我停住叫喊,小心的打量着她,虽然一样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枯瘦如柴,满脸皱纹,像个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但她只是一位生活境遇不好的老妇而已。我长舒一口气,如此看来这二人虽然看着可怕些,却都不是鬼。
“这衣服真好看!”那独眼老妇正用发黑的枯骨一样的手拨弄着我衣服上的珍珠和铃铛,我本能的捂着胸口往回缩。
“小姐,别闹了,快跟我回房吧!”巫婆老妇拨开独眼老妇的手,拉着她往正房走。独眼老妇一步三回头很不舍的被她拉着走了。
走到吴美人身边时,独眼老妇害怕的说道:“吓人,好怕!”,紧靠着巫婆老妇。
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让我感到温暖。看来黜园里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操控着一切的人,太皇太后的脸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的脊背一阵发凉,打了个冷战,冲她们喊道:“等等我!”,追了过去。虽然是别着头走过吴美人身边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发毛。
跟着她们进了正中间的房间,破烂不堪的门窗都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屋子里根本没有家具和摆设,发黄的墙皮已经脱落的斑斑驳驳,还有些雨水流下形成的水渍,想是房子漏雨形成的。地上点着蜡烛,摆着些黑色搪瓷的碗和罐子,碗里还有些发馊的剩饭。两个老妇搀扶着坐在东面的干草铺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捡块干净的地方坐吧!”,巫婆老妇看都没看我一眼,冷淡的说道。
“哦!好!”我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来,双臂抱着腿,偷偷的看着她们。
独眼老妇拨弄着草铺,在草上捉出些虫子来,每捉到一只都会很开心的拿给巫婆老妇看:“看!看!”。
巫婆老妇也会开心的笑着回应她:“小姐,真厉害!”,然后独眼老妇会很满足的再捉另一只,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这两个人的关系当真是好,人都说患难见真情,我想真情不过如此吧!看这二人年纪都这么大了,应该是在黜园住了很久了,这就使我想要探究二人是如何进的黜园,或者说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特别是对那独眼老妇的遭遇更加好奇。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巫婆老妇又开口说话了。
“哦!没有,没有!”我急忙否认,虽然抑制不了想要知道的冲动,但我又不敢问,毕竟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
“那就说说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吧!”巫婆老妇看我的眼神很犀利。
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因为给吴美人盖了件衣服,就被关进来了。“我……可能是得罪太皇太后了!”,也就是这么一个理由了。
“这倒怪了,进来的人不是迷惑皇帝、祸乱社稷,就是不安分守己的。她们进来后不是说自己冤枉,就是求皇帝饶命。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说得罪了那个毒妇的。”巫婆老妇怀疑兼嘲讽地说道,更然我惊讶的是她居然称呼江氏为毒妇。虽然我也认为江氏人性有些扭曲,倒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毒妇的事迹。
“敢问嬷嬷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五十年!”巫婆老妇淡淡一语,惊得我差点掉了下巴。
“五十年?”我不相信的脱口而出。她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这个地方以前叫出园,是太祖皇帝取出水芙蓉之意,赐给小姐的居所。”,她说着,目光柔和的看着独眼老妇。
我看着独眼老妇,问她道:“那她是?”,眼前这两位是太祖皇帝时的人,那可是活化石啊!
“我家小姐闺名江书娴,是那毒妇的亲妹妹!”,听到这里我为之一震,太皇太后的亲妹妹怎么会过得这般凄惨,再听她继续说道:“毒妇嫁给太祖十二年无所出,眼见其他妃嫔生儿育女,自己地位朝不保夕,便来求我家小姐替她生皇子。我家小姐本已有婚约,却因割舍不了这份姐妹情谊,退了婚进了宫,进宫第二年刚诞下皇子便被毒妇抱走了。毒妇有了皇子要将小姐送出皇城,太祖却封了小姐皇贵妃把小姐留下了,从此埋下怨恨。头几年里毒妇待小姐还如姐妹一般,三年后小姐生下小皇子,随着小皇子慢慢长大,太祖对小皇子愈发的喜爱,对毒妇带着的大皇子却不理不问,她对小姐便一日不如一日,开始只是来打来骂也就罢了。直到小皇子六岁那年,毒妇居然狠毒到害了别人的皇子,嫁祸给小姐。太祖不明真相下令锁了出园,将小姐永远囚在园中。”她说到这里,眼睛已经通红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独眼的老妇才是真的太皇太后,可这真假无从考证,更加令人难以相信。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太祖挂念小姐,常偷偷到园中看小姐,被毒妇知道了之后,她竟以小皇子性命作要挟,要小姐自毁容貌,自戳左目,我可怜的小姐竟然听了她的话,真的做了!”,她抱着独眼老妇呜呜的哭起来,见此情景,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她不杀我们,却以折磨我们为乐,可怜老天爷瞎了眼,好人不好活,恶人却坐享荣华富贵!”
她嚎啕大哭,控诉着上天的不公。独眼老妇见她哭了,跟着她一起哭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
她们的哭声,我光听着都觉得肝肠寸断,待她们情绪缓和之后,我又问她:“那你家小姐怎么会疯疯癫癫的呢?”
“小姐照她的话做了之后没多久,毒妇却跑来告诉小姐说,小皇子淹死了。小姐受到极度的打击,就成了这副模样。”她回道,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江氏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可还有一个在世,就是西王。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西王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又是抢了哪个妃子的孩子?或者是小皇子根本就没死,是她骗了自己的妹妹。可老妇被关了这么久,精神是否还正常又是个问题,所以我理直气壮的问她道:“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叫我如何能够相信你?”
她却哈哈的笑了起来,瘆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鄙夷的对我说道:“笑话!我要你相信做什么,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我突然想起了江氏的话:“进了黜园的女人不能活着出来!”。此时我觉得这老妇的话倒有几分可信度了,问题是江氏要真这么狠毒的话,我就活不到明天了。
那不行,我可不能白白死在这个鬼地方,“你们为什么不逃出去呢?”我急忙问她。
“逃?你觉得我们能逃得出去吗?”她反问道。她俩的情况确实也很特殊,想逃的确有难度。但这并不代表逃不出去,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我咬着指甲,来回的踱步。有了!我想起外面的那棵枯树,出去围着它看了看,这棵树有一人多粗,左侧粗大的枝干正好伸到西厢房房顶上,能爬上树,就能上到屋顶,就能逃出黜园。我自己出去是简单得很,可是两个老妇要出去可就难了。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逃命要紧。
我跑回屋里,嬉皮笑脸的对巫婆老妇说:“嬷嬷,借我点草用用!”
她诧异地看着我,说道:“这里就草多,你若有用就用吧!”。
“谢谢嬷嬷!”我高兴地抽着干草搓起绳子来。独眼老妇也学着我我的样子搓,却搓不成个。没多大一会功夫我已经搓了根好几米长的绳子,思量着够长了之后收了尾,一圈圈的斜挂在身上,对她们说道:“嬷嬷,我去试试!”,着急的去爬树了。
虽然蹭破点皮,抹了一身灰,最终我还是爬到了那根能通到房顶的树干上。只要我把绳子绑好,顺着绳子就能溜到墙外了。
我听见独眼老妇嚷嚷道:“爬树好玩儿!我也要爬!”,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正房门口那儿巫婆老妇正努力的拉住手舞足蹈的独眼老妇,她眼巴巴的看着我,让我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如果今天我放弃她们,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忏悔,可能永远都会在这样的噩梦里惊醒,我的心没有足够的强大到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压力。罢了!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爬树也一样,不过总算是下来了。
巫婆老妇见我下来,两眼放光的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我们再想想怎么能一起逃出去!”我对她说道,她已经老泪纵横了。
“这后四十年里,我们只遇见了两个好人,第一个是文帝的菀贵妃,她是二十年前被送进来的。我们在这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黜园进来的人有无数,却只有她对我们百般的照顾。后来苏皇后派人对她百般凌辱,她不堪受辱,吊死在了这棵上百年的银杏树上,这棵树也是从她死后慢慢枯死的。”老妇激动的对我说道。
“这菀贵妃倒真是个好人!”,听了她的话,我说道,也只有真正的好人才肯照顾这两个老妇。
“可惜好人不得好报!夫人,你也是好人,还是自己快逃吧!我跟小姐别说逃不出去,就是逃出去了也没几天可活了,不要让两个无用的老婆子再连累了你!”老妇说道。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我对她说道。
“夫人,没有时间想了,这些年我在园中不知见了多少,毒妇要杀你定会在丑时动手,现在已是子时了,你自己能逃多远是多远吧!”老妇焦急的对我说道。
不能放弃,一定有办法的!我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焦虑的来回踱着步。奇怪,这一股异香是从哪儿来的?刚才忙着逃跑,早就闻到了却没在意。我用鼻子努力的嗅了嗅,香味来自北面。眯着眼睛往北面看了看,大门的门楼子上好像多了点东西。
“是人是鬼,下来一见!”我壮着胆子,大声喊道,黑暗中好像真有个白影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