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抢上前一看,见坑下埋着三尺来长尖刺和铁夹,左牧身中六七根尖刺,登时毙命,手上却托着程天硬。
程天硬毫发无损,被他牢牢举在空中,扭头喊道:“左兄弟?左兄弟!”
唐灵见周围官兵围了上来,情知自己身为百人统帅,此时更不能慌乱,于是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快把拉他上来!”
范昆伸手上前,叫道:“老程,人死不能复生,快上来吧。”
程天硬对唐灵叫道:“左兄弟,他死了。”
唐灵吼道:“那就快上来多杀几个官兵,不能让左兄弟白死了!”
程天硬抹了下眼睛,跃出深坑。
唐灵从旁拿过一柄单刀,问身旁唐杰道:“你怕吗?”
唐杰本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只因在唐芍与唐尧的争斗中不得不忍气吞声,眼下被近千人包围,不由激发起男儿血性,嘿嘿一笑,凛然道:“怕死不是唐门郎!”
唐灵大声道:“好!大伙不要怕,他们的火器近身就不灵了!”
众人一声吆喝,向三面官兵冲杀过去。
一时间,兵刃碰撞声、呐喊杀戮声、刺破盔甲声、血肉飞溅声……充斥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极度血腥的味道。
剑战横空金气肃,旌旗映日彩云飞。
一阵混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官军齐兵列队,前赴后继,又将群雄裹在垓心。
正危急间,东边官军阵脚忽然纷纷退避,血光中数十人向这边冲了进来,当先一人满身血污,手持利剑,威不可当,仿若一尊杀神,正是林凡。
唐灵此刻已然脱力,身上血迹点点,被刺得没了知觉,举目看处,只见林凡身后跟着圆生、至善等少林僧人,唐凌霄、唐啸天、唐彩云等被唐芍囚禁的堂主也在队伍之中,心中不由大为振奋。
便在此时,南边官军也转身向后退去,一人大声唤道:“唐灵!”声音很是洪亮,在周围嘈杂声中仍清晰的传了出来。
唐灵心道:“是谁,内功修为竟如此了得!”
仔细一看,见来者是“地鬼堂”堂主、唐昔月的父亲——唐梁。
他身后跟着两人,赫然便是唐若飞与唐鸿宇,身后跟着近百名堂中弟子。
唐鸿宇于人群中见到唐灵,拼命冲杀过去,扶住他手臂,问道:“怎么样?”
唐灵摇头道:“没事。”
说话间,西面的官军此时也混乱起来,身旁唐杰兴奋喊道:“唐炼!是唐炼!”
唐灵见他满脸激动之色,丝毫忘记了当初就是他将唐炼逼走“太阴堂”。相
传唐炼出走唐门后,带领二十余名“太阴堂”弟子远去“东胜城”开宗立户,这几年门徒甚广,很是兴旺,前些日子听闻唐门内乱,便带领门下弟子不远千里,赶赴城都府,恰好看到了官军围剿唐门。
众人兵合一处,心中都是大是感慨,眼下来不及叙旧,见东边防御薄弱,便一齐向东边涌去。
眼见就要冲出重围,突然喊声大振,远处一金盔大将亲率精兵围了上来。那将不断对手下副将左呼右喝,指挥督战,十余名副将领命后,各率本部兵士向前整齐推进。
群雄齐声呐喊,举起兵刃,顿时和官军战在一起,打得十分惨烈。
唐灵见己方人马几番难以冲出,全仗那将指手画脚,在白马上总领各部人马,当下指着那将道:“哪位兄弟去捉住他?”
范昆应声道:“我去!”单手拖刀,向那金盔大将直冲过去。
左右副将见一人形若痨病鬼,来势凶猛,早有四人拍马挺刀前去阻截。范昆当下身形一缩,斜奔横走,将长刀背在身后,向周围飞旋一扫,舞成径达两丈的一个大圈子,四人离得甚近,尽皆跌下马来。
范昆见距那将只有十步之遥,刀尖在地上一撑,身子高高跃起,左手变爪,径向那将扑去。
那将见范昆来得飞快,右手单刀出鞘,挥刀来砍,范昆于空中生生坠下,左右十余名官兵登时围了上来,挡在那将身前。
范昆奋起神威,挥刀挡开左边两杆长枪,一招“飞沙走石”登时扫倒十余人,见那将立在马上冷冰冰地瞧着自己,刀刃一斜,滚地上前,向他马蹄斩下。
那将依旧拔刀相挡,兵刃相撞,范昆身子一晃,竟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地上,直觉两膀酸疼,手臂发麻,低头一瞅,两个虎口都震裂了,鲜血直流。
范昆心道:“没料想官军之中还有如此好手。”双手拍地,一跃而起,将手中长刀舞动如飞,向那将猛挥。
那将在马上左支右挡,看准他招式破绽,刀口一转,疾向上挑。当啷一声,范昆长刀脱手,接着肩膀一痛,被他自上而下斩了一刀。
范昆忙伸手握他刀刃,指头被割得血血淋漓,却仍止不住他的大力,不得不朝着那将跪了下去。
那将对左右呼喝道:“拿下!”
话未说完,只见前方官兵纷纷后退,身前劲风强劲,还未看清之时,一个铁棍“呼啦”一下扫向白马前腿。
那将先是一惊,却很是骁勇,忙用力向上提住马缰,白马一声长嘶,前蹄抬起,这棒扫了个空,来者正是程天硬。
程天硬急着要替左牧报仇,见范昆独自一人去擒拿主帅,怕他有失,在身后赶来,见他肩膀伤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一时间怒气盈胸,下一棒往那将腿上扫去。
那将挥刀格挡,刀棒相交,“啷”的一声响,把那将坐下的白马震得“咴儿咴儿”一叫,倒在地上,那将也被掀翻在地。
程天硬正要上前,忽闻身后范昆一声大叫,原来被小兵刺了一枪,忙转身回去,驱散官军,护住范昆,只见那将已起身举起令旗,高叫:“别乱!各处官兵都回归本队!”
程天硬还要上前,只闻身后唐灵喊道:“程大哥,快带范兄弟回来!”
程天硬回头一看,见唐灵正指挥众人将所杀官兵的尸体不断地仍向向陷坑中,是要从北门突围。
于是背起范昆,向己方队伍走去飞奔而去,林凡与刘虹彦双剑齐出,上前接应。
唐灵见陷坑填的差不多,喊道:“背上左兄弟和众位弟兄的尸体,咱们走。”
众人听得指挥,疾向“芙蓉洞”冲了过去。
刚过去十几人,突然之间,门洞上边传来一声“哗啦”的一声巨响,一面厚重的大闸落了下来!
程天硬离得最近,忙将范昆扔在地上,用肩膀硬生生的将闸门扛住。
范昆见了,也爬起来将长刀插在地上,同时用肩膀奋力擎住,门洞甚窄,只能容纳四五人,二人脸上青筋暴起,喝道:“走!快走!”
唐灵惊道:“程大哥!范兄弟!”
程天硬喝道:“走!”
众人见他二人抵住闸门,忙向门洞外鱼贯而出。
范昆见兄弟们一个一个的从身旁走过,目中或赞赏,或感激,只觉肩膀越来越重,双眼一片模糊,脑中浮现的尽是一些陈年往事,口中大声唱道:“金屋正气浩山河,侠骨高义祭长歌,堂口豪雄皆我辈,身死何妨,赴,阎,罗!”
接着眼睛、耳朵、鼻子、都流出血来,口中仍大叫不止。
待众人都走出后,唐灵叫道:“程大哥,你快带范兄弟出来!”
程天硬眼睛、鼻孔也流出鲜血,回过头来,对身后唐灵憨憨一笑:“唐老弟,我不成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俺姓程,老天爷的天,梆硬的硬!”
大喝一声,将肩上大闸背向身后,“咚”的一声巨响,大闸落地,激得地上灰尘四溢,他高大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
唐灵见他将自己独自关到那一边,有心无力,不禁鼻子一酸,转身喝道:“走!”
圆生、至善等一众僧人无不双手合十,低头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刘虹彦平日里素来瞧不上程天硬和范昆这两个粗俗汉子,此刻见他二人为了众人安危,竟能舍身取义,不由得敬佩中带有七分感伤,流下了几滴热泪。
一旁花子辛悄无声息地握住他手。刘虹彦看了她一眼,见她白皙的脸颊上溅着几滴鲜血,伸手帮她轻轻擦掉。
“我师傅在哪?”眼见就要出城,唐凌霄忽然喝道。
林凡白了他一眼,道:“他比你安全。”
唐灵深吸一口气道:“他和少林寺的三位神僧在一起,我们先出城再说。”
众人穿过“天陨街”,见前方城门大开,两伙官兵竟交战在一起,其中还夹杂有女子的呼叱之声,唐灵心中一惊:二姐!连忙道:“快走!”
城外交战的一伙官兵见唐灵率人从城中杀出,领头那人道了声“扯呼!”令旗一招,向西门退了。
唐灵在人群中喊道:“二姐,大姐和昔月呢?”
唐韶风向远处指道:“她们在那边。”唐灵一望,见轿子安然无恙,周围有人守卫,这才放心。
邵子华见唐灵从城中出来,指挥手下军士切勿追赶,上前问唐灵道:“你怎么样?”
唐灵见他一个文官,如今也手握大刀,满身鲜血,上前道:“邵兄你在京掌文官的印,倒是在这城都府做了回武官。”
邵子华摇头苦笑道:“哪里哪里。”
唐灵问道:“方才那伙官兵是什么人?”
邵子华摇头道:“不知,听他们的切口倒像是贼人,料想是那绿林山匪冒充官兵,想趁火打劫罢了。”
唐灵方才见那伙官军队伍严整,进退有序,哪像半点土匪的样了,当下也不多说,向轿子那边走去。
唐昔月扶着唐妙理下轿,见唐灵身上伤痕累累,眼眸一颤,心中酸涩,正要相问,忽然望见唐灵身后的父亲唐梁,先叫了声:“爹。”
唐妙理面有赞赏之色的扫过唐灵,对唐梁点头道:“三叔。”
唐梁大笑道:“回来就好。”
唐灵微笑道:“如今唐门内乱已平,接下来如何还请大姐示下。”
唐妙理点了点头,缓步向北门走了过去。只见百余人分站两边,每一人身上都星星点点,显然都是经过生死之战。
唐韶风上前道:“大姐,我们终于回来了。”声音中难掩喜悦之情。
唐妙理对着她温言道:“是啊,我们终于回来了。”说着除下左手拇指上的玉指环,高喝道:“唐门弟子跪下听谕!”
周围众人一怔,唐梁、唐啸天等老一辈人见了指环,当即毫不犹豫的率先跪下。
唐灵虽不知何意,也跪在地上。唐杰等人见他跪了,也都屈膝跪下;唐门弟子见了,都纷纷跪倒在地,有短腿断手的,也将兵刃扔掉,扑伏在地;唐炼稍一犹豫,也跪了下来,剩余的人大都是“清净院”的人,见周围人都跪下,也是跪地听命。
林凡是华山派的人,和一并少林僧众挪步站到愣神的邵子华身旁。
唐妙理将玉指环高举过顶,说道:“唐门弟子唐妙理,今代第十三代门主唐邺,谨以本门门主之位,传于第十五代弟子唐灵。”
唐灵本就对兄弟惨死而头脑中一片混乱,突然听到唐妙理要自己接任本门的门主,更是茫然失措,惊得呆了。
唐妙理对周围人缓缓道:“从唐婧始,唐芍、唐尧都算不得唐门之主,只有戴上这‘冰雪灵玥戒’,才配做真正的唐门门主。”接着回头对唐灵道:“唐灵,过来奉接本门门主玉指环。”
唐灵跪着走了过去,在唐妙理身前恍恍惚惚的伸出双手,举过头顶。
唐妙理微笑点头,要将玉指环套上他的食指上,唐灵忽然手指一弯,抬头道:“大姐,七弟无能无才,恐难治理唐门,如何能当此重任?还望收回成命,由你……”
唐韶风起身道:“是啊,大姐你……”
唐妙理对二人厉声道:“传授门主指环,岂是儿戏?”
唐灵惶恐道:“是。”
唐韶风也跪了下去。
唐妙理将‘冰雪灵玥戒’戴在唐灵指头上,将他扶了起来,柔声说道:“七弟,不是我偏心,你看现在门中众人哪个不服你,这门主之位非你不可。”
唐门众弟子齐声抱拳喊道:“拜见门主!”
唐灵听闻声音山呼海啸,眼望众人眼神热衷,霎时间热血翻涌,说道:“众位兄弟,都请起来吧。”
“谢门主!”数百人都呼呼啦啦的站起身来,有的重伤难以动弹的,被身旁同伴搀扶住。
唐灵下令道:“‘清净院’的朋友和唐门弟子,先救治受伤的兄弟,再去城中……将死难者的尸首找出来,好好厚葬,其他弟子,都去守住‘藏微楼’和‘明月楼’。”
众人一齐领命抱拳道:“是!”便分头行动起来。
唐妙理见唐灵分拨已定,指挥得当,说道:“唐门此战过后实力大减,各堂恐短时间难以恢复到全盛时期,如今百废待兴,唐门以后的兴衰成败,全在于你。”
唐灵深感肩上责任之重大,问道:“大姐你不留下帮我?”
唐妙理叹道:“出家人早该摒弃凡尘,如今俗世已了,再没什么牵挂了,唯独放不下昔月,她是纯净的火灵镜,你要好好保护她、照顾她。”
唐灵听她声音越来越柔和,点了点头,转头见大姐肤色晶莹,白玉无瑕,好似一尊手持杨枝、遍洒甘露、救苦救难的玉观音,似乎全身隐隐发出圣洁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