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们也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以后的路全靠她自己……还有李家小子一起走了。”
说起李家那个小子,崔蒲还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慕皎皎简直哭笑不得。
很快闺房中的大娘子等人也得知了赏赐的消息,一群女孩子看着大娘子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羡慕。
大娘子却不耐烦的道:“这么说,我岂不是又要换装束?”
县主的嫁衣和郡主的嫁衣自然是有差别的,头上能用的凤钗等物规格也大不相同。
现在她嫁衣都已经穿上身了,正打算上妆呢!结果被这么一搅合,一切又得重来,她只觉得烦人。
“郡主请放心,您的嫁衣礼部已经给准备好了,您只要将身上这件换下来就行了。”喜娘赶紧便道。
大娘子撇撇嘴,这才将身上的婚服脱下,再换上郡主的服制。丫鬟们随即团团围了上来,帮她梳头的梳头、化妆的化妆。
因为这一通忙碌,等到梳妆完毕,外头便来报,新郎官已经带着人来迎亲了。
也直到这个时候,大娘子才终于激动了起来。再看看身边的小姐妹们,她心中又生出了满满的不舍。
不过,虽然人已经到了门口,但崔家上上下下那么多郎君和女眷可不是好惹的。李象一行人从大门口开始,直到来到大娘子的闺房门口,每往内进一层,便仿佛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一般,痛苦得无以复加。而等他们看到站在新妇子闺房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群小娘子时,所有前来迎亲的郎君眼前又不由一黑。
这下,只怕更不好过了啊!
不过,为了娶得******,新郎官还是将两边袖子高高挽起:“还有什么题,你们尽管出吧!”
身为新妇子的父母,慕皎皎和崔蒲早在男方家中来人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的院落中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几个丫鬟小厮不停的来来去去,向他们报告着外面的最新进展。当听说李象在崔家大门口便施展了一个百步穿杨的绝技,引得所有人鼓掌叫好的时候,他只是撇撇嘴:“他一身蛮力,也就会做这个了。”
再听说李象三箭连发,射穿了垂花门外立的三个靶子时,他眼角抽了抽。“他就这点本事。”
最后,李象来到大娘子闺房外,被所有人要求磕磕巴巴的念了好几首却扇诗。诗自然是好诗,那都是之前就已经请人写好了的。只是李象其人本就是个武夫,这么文绉绉的事情落在他身上,就变得怪怪的。因而再好的诗从他嘴里出来,都让人觉得不怎么好了。崔蒲自然优势不遗余力的挞伐:“看到了吧,这小子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哪里能和我比?”
“嗯,在吃喝玩乐做纨绔子弟上,他的确远远不及你。”慕皎皎点头道。
崔蒲幽幽回头看她:“娘子,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要打击我?”
“就是因为都这个时候了,我才希望你好好的送大娘子出门,别再让她去了婆家还带着满肚子的遗憾。”慕皎皎冷冷道。
崔蒲立马扭开头,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一看就是没打算把慕皎皎的话给往心里去。
下头的丫头小厮们看在眼里,也都暗暗憋笑,心里暗暗想着——眼前这位六郎君,果真是这些年屡次在新唐王朝内掀起阵阵波澜、遇神杀神遇佛灭佛的崔刺史吗?为什么他们反而觉得他还幼稚得跟个小娃娃似的?
不过,当新郎官接到了新妇子,小夫妻俩双双往父母跟前来辞别时,崔蒲的神色明显就变化了。
只见他将后背挺得笔直,一张脸也瞬息紧紧板起,整个人霎时便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连带的两旁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昂首挺胸。
眼见一对新人携手来到他们跟前,双双跪下。看着下头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娘子,他的女儿,崔蒲的心又开始揪痛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沉声喝道:“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这个时候,却轮到慕皎皎心中感慨万千了。
还记得当年,她也是这般被崔蒲牵引着到了父亲跟前。当时,父亲心中也一定是这般复杂,又是激动又是不舍吧?果然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要嫁女儿了,她也才终于体会到了父亲当初的真实心境。
其实,她又何尝舍得大娘子了?这可是她两辈子才养出来的第一个孩子啊!虽然养得不算太好,但这个女儿依然是她的骄傲,她一辈子都心之所系的人。
连忙深吸口气,她竭力平静的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大娘子在进门之际眼眶就已经红了。再跪在下面看到端正坐在上方的父母,从小到大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双眼中不由自主的蓄满了泪水。
“父母之命,儿谨记在心,此生此世不敢或忘。”她虔诚的下拜,哽咽的吐出这句话。
一对新人拜别完了父母,才又双双起身,便被众人簇拥着往外走去。
这里头的人自然也呼啦啦的跟着出去了。方才还挤挤挨挨的室内一下子空旷得可怕。
等人走远了,崔蒲再也忍不住了,他忙不迭跳起来就扑进慕皎皎怀里,抱着她放声大哭:“娘子,我们的大娘子她走了!嫁人了!”
“是啊,嫁人了,终于嫁人了。”慕皎皎点点头,眼中也有泪光在涌动。
两人静静相拥,暗自落泪许久。
最终还是前头来人请他们出去陪客,夫妻俩才赶紧擦掉眼角的泪痕,连忙又重新洗了脸换了衣裳往外头去。
崔蒲事后还忍不住打趣慕皎皎:“我还以为你对这件事一直会无动于衷呢!现在看来,你对大娘子的不舍也不比我少嘛!”
“废话,那也是我的女儿。”慕皎皎低声道。
只是,在这个社会,女儿嫁出去了便是泼出去的水。再往后,她便是别人家的媳妇、别人的娘子、别的孩子的母亲。而他们的女儿,这个身份在她生命力占据的位置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哎,其实想想,她的心情真是怎么都振奋不起来。
不过,许多年后,长安城内还有不少人家对这一场婚礼津津乐道个不停。原因无他,便是这场婚礼实在是太奢华了!
当然了,长安城内贵人多,再奢华的婚礼也奢华不过皇子娶妻、公主出嫁。但是,这位崔十二娘子的奢华却是别出心裁。
婚礼当日,圣人的厚赏是一方面;长安城内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家都参与了这场婚礼是另一方面,但更令人激动的,还是新妇子出门时的情形——
明明这门亲事办得急,崔家也只通知了临近的亲朋好友们。可是,就在婚礼当天,长安城内突然就涌进来许多人,守城的官兵一一盘查过了,得知他们都是从扬州、广州等地赶来的百姓。确认他们的身份后,守城官兵便放行了。
等到新妇子出门蹬车之际,便见到崔府门口已经挤挤挨挨的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车子出发,便有几个身穿青色官袍的扬州乡绅们排成一列站了出来。
“吾等天长县乡绅,特来恭贺崔县尊爱女大婚!”
十多个人齐声说罢,便见到一辆花车从巷子那边驶出,车上装点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鲜花。在满满一车盛放的鲜花之中,十数个美貌的少女装点其中,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翩翩起舞。一眼望去,宛若仙子降临,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这是扬州城内逢年过节才有的盛大项目,没想到今日竟被他们给搬到了这里。尤其是在凛凛冬日,更给这个婚礼增添了几分绚烂的光彩。
再然后,又见许多寻常百姓装扮的人站出来。其中为首的赫然便是已经滚圆了许多的刘三。
“我们深受崔知府厚待的扬州百姓,也来恭贺崔知府爱女大婚!”
百姓们拿出来的东西更淳朴些,那是一篮子一篮子的甘薯做成的小食。虽然到了现在,甘薯种植已经推广到了全国各地,但是扬州甘薯依然是各地茶馆酒楼上的宠儿。而现在这这些天长县甘薯制品才刚亮出来,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身穿新衣的扬州小媳妇们提着蓝子,跟随着新妇子的车子,将篮子里的东西一路撒了过去,也便是引着长安城的百姓们一路将新妇子送到了婆家。
而在新郎府邸附近,又见江淮士子以及岭南各地的前来赴考的士子齐刷刷站在道路两旁,眼看新人过来了,便铺开白纸,提笔挥毫,将一首首的诗作赠与这对新人。
“吾等感念崔刺史恩德,奈何我等身无长物,只能以酸诗一首,赠与崔十二娘子,恭祝崔十二娘子于李二郎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也借此聊表对崔刺史夫妇的尊崇爱戴。”这是将所有诗作搜集起来后,递给李家管家时一名士子说的话。
“什么是民心?这便是民心啊!崔刺史做的那些好事,百姓们全都记在心里呢!”
将这一路的热闹都收入眼底,有人由衷感慨道。
大娘子坐在车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也只能双手紧紧攥住蔽膝才能勉强将到了眼角的泪珠又逼回去。
“你们不是想故意把我抬高了架到火上烤吗?现在,我是真被百姓们架到最高点了,可是我不怕!有一对这样的阿爹阿娘,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定会和阿爹阿娘一样,让你们所有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全都败兴而归,我一定要狠狠打烂你们的脸!”
高昂起小巧的下巴,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