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河间郡王认命的一声长叹,“罢了,你上来吧!”
“好喂!”大娘子立马欢喜的跳下马,便跳进他车里来了。
再说杨家那边,杨八郎君被大娘子当街暴打后,杨家人果然火急火燎的就进宫找贵妃告状了。
杨玄珪的夫人杜氏坐在下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伤心不已:“我知道咱们家根基不深,一向不得这些长安老牌世家的喜欢。只是,再不喜欢,好歹大家面子上装得也还好点。可是,这个崔家的十二娘子,才刚回长安,居然就把八郎给打了!她这哪里打的是八郎?她打的是咱们杨家的脸、是贵妃娘娘您的脸啊!说起来,也是我们无用,除了阿钊外,就没再培养出几个有用的男儿来为你撑腰。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小娘子就能当众打他的脸了!”
话里话外,都在提大娘子作恶,顺便给杨贵妃上眼药,状告崔家以权压人,瞧不起姓杨的。
本来崔家就瞧不起他们杨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群靠裙带关系爬起来的东西,现在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一旦杨贵妃不受宠了,天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之前的武家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所以现在,不管他们怎么蹦跶,长安城内的老牌世家都跟看耍猴似的,连理都懒得理会他们。
大娘子主动出手打人,这确确实实是第一次。所以杨家便跟抓住了把柄似的,赶紧来找杨贵妃哭诉了。
杨贵妃听她说完,只道:“婶婶口口声声说崔家十二娘子打了八郎,您可有说她为什么要打他?崔十二娘子自从回到长安,名声便已是人尽皆知,她虽然性子骄纵,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之辈。若非八郎冒犯了她,她何至于当场就下手去打?”
杜氏一怔。“虽说八郎是有错,但也不过是一点小孩子的口角,她要是不高兴,掉头走就是了,又何必打人呢?她分明就是不把咱们杨家看在眼里!”
是啊,杨八郎君找事,就是小孩子的口角;大娘子打人,那就是崔家瞧不上杨家、瞧不上杨贵妃。杜氏这双标玩得真溜。
杨贵妃沉下脸:“婶婶不要再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虽然不太清楚,可是崔家人的人品我却是相信的。而八郎……您且回去告诉家里人,崔十二娘子虽然是庶出,但也绝无可能嫁入杨家,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杜氏脸色便是一变。“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天地良心啊,崔家那么高高在上的,咱们家哪里敢高攀他们?八郎真的只是听闻她马球打得好,他又喜欢打马球,便去找她切磋罢了。可谁知道,这小娘子脾气这么暴戾,二话不说上手就打!”
“她父母本就不是忍气吞声之辈,这些年被她父亲打的人还少吗?她被她母亲管教着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杨贵妃却不管她说什么,径自摆摆手,“好了,我叫一名太医跟您回去给八郎看看。这件事就如此算了吧!”
“怎么就能算了?八郎可是被打了啊,现在躺在榻上都起不来呢!贵妃娘娘您难道就打算眼睁睁看着您的侄子被人欺凌到这个地步吗?”杜氏大哭不止。
杨贵妃被她哭得头疼,便没好气的喝道:“婶婶不要哭了!这一次,我是不会包庇你们的!绿腰,送客!”
一旁的宫女赶紧将杜氏扶起来,小声在她耳边道:“夫人您不要再说了。方才,河间郡王来看圣人了。”
杜氏的哭声立马就停下了。
河间郡王,这个朝中特立独行的奇葩,却唯独和崔蒲一家子处得好,尤其疼爱崔十二娘子。李林甫事件后,这几乎已经是勋贵人家里头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了。如今得知是河间郡王捣鬼,他们心中便明白了,也终于理解了杨贵妃为什么如此高高挂起——既然河间郡王做出要保护崔十二娘子的态度,那么谁还能动她分毫?
这贱婢还真是好运,怎么就得到河间郡王的欢心!
杜氏走后,杨贵妃才终于长出口气,便施施然往后头去了。
圣人正在批阅奏折,见她来了便对她伸出手去。“怎么样?方才可是累到了?”
“累到了,也气到了,更是被伤到了。”杨贵妃道,“既气家人无状,在外气焰越发嚣张,更伤心慕家阿姐终究还是和妾生分了。她回长安一个多月了,也没有来见妾一面。她家的大娘子得知八郎的身份,竟也对他下了手去。”
前面哀叹自家人嚣张跋扈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圣人见她一脸悲伤,眉眼间一抹哀婉幽怨的气度流转,更增几分袅娜的风姿,不由心中一热,便握住她的手道:“这对夫妻向来特立独行,当初她之所以和你来往,只是因为你身上并无多少利益关系牵扯。现在你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妃了,她自然是要保持距离了。不过,如果你真想见她的话,朕便下旨召她来见就是了。”
以前这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不必了。既然她不是真心想见我,我又何必一再巴巴的往她身边凑?”杨贵妃却道,便抽回手,“妾累了,先去歇会,圣人您请自便。”
“陛下,贵妃娘娘可是真伤心了呢!”高力士见状便道。
圣人无力叹道:“朕知道她喜欢小崔爱卿的夫人,有心想撮合杨家子侄同小崔爱卿家的小娘子成婚。若是崔家人赞同,朕自是放手随他们去。可是,今天崔娘子自己就已经表明态度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长安城中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也不是没有,回头朕给杨八郎好好选一个名门淑女补偿他就是了。”
“是啊,杨家和崔家,身份差距终究还是太大了。”高力士也叹道。
即便是博陵崔氏的庶出女儿,那也不是你们弘农杨氏的旁支有资格娶的。更何况,这个庶出的小娘子身份还不一般,现在又被博陵崔氏的长房嫡支夫人捧在手心里,这便意味着他们是要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婆家的。而且这些日子这个小娘子表现出来的才能也绝对胜任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
而杨家……就因为娶了皇家两个公主的缘故,他们的自信心便无限膨胀,竟然都打起崔家小娘子的主意了!说句心里话,他也觉得杨八郎君该打!
觉得杨八郎君该打的不止是他,其他世家听说此事后,心中也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真该打死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货!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博陵崔氏的娘子?”消息传开去后,这是大家私底下说得最多的话。
崔夫人得知大娘子的表现,也点头赞道:“你打得好!就该打掉他的狼子野心,把他打清醒,让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郑氏等人却有些担忧。“杨家这群人最是小肚鸡肠。尤其是那个杨国忠,在他看来,他还觉得他们是好意想和咱们家结亲呢!现在被大娘子当众打脸,只怕他们又要生出什么法子来。若是其他的还好,要是他们想方设法的来破坏十二娘子的闺誉……”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是那些人家只因为一点道听途说就放弃这门亲事,那不是正好?咱们崔家也不屑于同这样的人家结亲。”崔夫人冷声道。
事后,长安城内果然流传开了关于崔十二娘子的事情,还有崔蒲夫妻的。诸如崔十二娘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扬州时就已经开始到处欺负人,是人见人怕的小霸王。而崔蒲夫妻明知道女儿的德行也不阻止,反而还出手帮她遮掩诸如此类。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道消息,但纷纷扬扬传得到处都是,一点一点将他们之前竭力营造出来的美好形象蚕食鲸吞掉。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慢慢的,大家都知道这位崔十二娘子得罪了杨家!虽然崔十二娘子打杨八郎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杨家人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找她发泄找谁发泄?他们也聪明,知道圣人不同意他们把事情闹大,那就通过这些小事先慢慢毁掉她的名誉,再利用杨家的威势将求亲者赶走——呵呵,你不是不愿意嫁到我杨家吗?那我就毁掉你的名声,让你谁都嫁不成!
只是,****小户出来的就是****小户出来的。便是现在跃上枝头披上了凤凰的毛皮,他们的内里还是小小的麻雀。
这些流言蜚语的中伤,也就对那些有心攀附杨家往上爬的人有用。此事一出,上崔家求亲的人明显减少,但求亲人家的质量却有了大幅度的攀升。至少同属五姓七望的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都挑出了族中最优秀的儿郎前来同他们议亲,陇西李氏的老夫人更是将大娘子给接过去玩耍了一天,还让李氏的小娘子们带着她将家中适龄的小郎君们都见了一遍。
还有鄂国公、卢国公等等开国功臣之家也来凑了个热闹。
通过这件事,这些人家自发的联合起来,渐渐便成为了老牌望族同朝廷新贵的对抗。
这一场对抗,杨家必输无疑。
杨国忠再暴跳如雷,杨家的妇人们再泪如雨下,他们也总不能将这些勋贵人家全都拔除了吧?他们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量!
“不过,你还是不要小瞧了他们的手段。这些人光明正大的事情不会坐,但私底下的小手段却是层出不穷,花样翻新超出人的想象,这便是底层百姓的智慧。”关起门来,慕皎皎和女儿道,“接连吃了两次瘪,他们接下来一定会放一个大招,你做好准备吧!”
“我知道了。不管他们怎么做,我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娘子道,便又抿抿唇,“终究女儿还是不孝,连累了阿爹阿娘不说,现在就连整个博陵崔氏都被人盯上了。”
“这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该是我的。”慕皎皎淡声道,“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几年,我和你阿爹因为杨家的关系捞了不少好处,如今这件事,就当是我们还他们的吧!”
再过几日,大娘子又随着族中姐妹们出去玩耍。
“今天是咱们家、卢家、王家的郎君们和裴家、韦家的郎君们打马球。这两天裴家到处宣称他们找来了个马球高手,这次一定要将咱们家打得落花流水……哼哼,咱们家的兄弟们也是从小打马球打大的,谁的技艺不精湛?这些年和各家打球赢都比输多,这些人根本就是生怕自己输了,所以故意先放出风声来吓唬咱们!”最近和大娘子玩得特别好的崔十六娘子小声对大娘子分析当前局势。
大娘子含笑点头:“那是,咱们家的兄弟们都是最好的。”
“那是当然!而且这次打球的里头还有十一郎君呢!他的马球也打得极好!”崔十六娘子忙道。
这个十一郎君就是大郎君,他在族中排行十一。
说着话,便见到一身胡服装扮的大郎君已经跟着大家一起出来了。十几岁的翩翩儿郎英姿勃发,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许多小娘子的目光。
大娘子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是得意——虽说这个阿弟嘴巴贱了点,脾气又坏了点,但和整个长安城内的小郎君们比一比,自家阿弟还是远远胜出他们的。至少他这张皮相就能迷住不少肤浅的小娘子了啊!
这边他们的人出来了,旋即对方的人马也依次走了出来。
“呀,他们还真找来新帮手了!十二娘子你快看快看,好高大的一个郎君,光是站在那里就够吓人了!难怪他们如此笃定!”十六娘子突然又低叫起来。
大娘子也跟着看过去,一眼便发现了那个仿佛鹤立鸡群的高大年轻人。
霎时,她小脸一白,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