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郎点点头,便稳稳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拿起鼓槌,用力敲击起来。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敲进每个人心里,便令得人心浮动起来。
当周知府得知这个案子竟是由刘三的儿子出面,以为父翻案的理由冠冕堂皇的提出来的时候,他又不禁破口大骂——“姓崔的好毒!好狠!”
只是登闻鼓一响,他这个一府之长就算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升堂办案。
赶紧换上官服,命衙役们两边列队准备,在一片威武声中,崔蒲拖着武立新,带着刘三一家人走进公堂。
周知府眼睛一扫,顿时都不忍心的别开头去。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可怜武立新,平日里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小郎君,今天却被崔蒲给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这颜面算是丢尽了!
他心中也不由又对崔蒲更认识了几分——以后他就算是惹天惹地,也打死不能惹眼前这位崔六爷了!你一旦碰触到他心底那个禁忌,促使他发起疯来,那这个人真的是六亲不认、不管不顾就会冲上来和你干!管你是什么身份,管你什么背景,他反正只要自己现在爽了就行!
看似蛮干,但肚子里却还存着一颗无比油滑的心,这种人最难对付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崔蒲给自己留了什么后手。但他现在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不管这事闹得再大,这小子绝对有本事给自己洗脱罪名。
是的,他就是这么厉害。而自己也就是这么窝囊,从一开始就开始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没办法,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已经在扬州府里屡次创造过奇迹的崔蒲啊!
不过,尽管心里这么想着,周知府还是肃起脸,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知府老爷,我乃高陵县刘三之子,去年年底随家父从天长县搬到高陵县的。但是就在上个月,家父家母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回天长县探亲,才刚进亲戚家门就被衙役捉住,说我阿爹年前偷了刘家村一户泼皮人家的东西,被人告官,他们就将我阿爹捉了去。可无论如何严刑拷打,我阿爹都咬牙不认。他们眼见屈打成招不成,竟就趁我阿爹被打晕之际,伪造他的手印认罪画押!”
“而且为了防止我们家人上告,他竟然连我阿娘以及我们兄妹三个都关在牢里,一个都不肯放出来!幸亏崔县尊得知消息后将我们从牢里解救出来,不然我们一家都要不明不白被流放两千里了!”
自从家境好转后,刘三两口子便咬牙花了一笔钱将儿子送去私塾读书。现在看来,这笔钱花得值!
虽然刘大郎说话时还是有几分胆怯,但那一字一句却是顺理成章、层层递进,让人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那些一路从城门口就被吸引过来的人群们听到这话,再看看下头早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刘三,顿时便被激起了满腔的同情。
周知府一听刘大郎口齿清楚的将事情娓娓道来,心中也大叫不好。他佯装镇定的点点头:“你的话本府都知道了。不过现在,本府要问一句崔知县,你本是海陵县知县,可为何要平白无故去管天长县境内的事?你甚至还私闯监牢,将人贩带出监牢!如此罪当如何,你身为一县知县难道不知么?”
“周知府您如果想和下官掰扯这件事,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不过现在,敲登闻鼓的是刘大郎,您是不是先把这个案子判了再说?”崔蒲凉凉道。
早知道这个人会故意转移话题,可是他又怎会傻到上他的当?
周知府的计策失败,只得又将目光转向下头鼻青脸肿的武立新:“武知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生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样可还能说话?”
武立新接收到信号,立马白眼一翻,就势要装晕。
奈何崔蒲直接往他后背上一脚踹过去,武立新顿时疼得杀猪一般尖叫出声。
崔蒲立马抬头冲周知府笑笑:“知府您听到了,他好得很,精神足,能说话,您就只管放宽了心开始审案子吧!”
周知府眉头跳了跳。“话虽如此,可是你们这群人才刚到,那人证物证……”
“这个您也放心,人证物证,下官已经命人从天长县带来了,马上就送过来。”崔蒲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话音才落,便果然见到有人捧着一只盘子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当见到人群中昂首挺立的崔蒲时,他明显身体一僵,眼神躲闪起来。
崔蒲却是唇角一勾,转而对周知府道:“知府您看,现在人证物证不都已经来了么?您可以放心的开始审案了。”
周知府顿时头更大了。这小子,他是在逼他现在就下论断啊!可是不管最终这案子翻还是不翻,他今天都不能做决断。不然,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因此,他只能装模作样的问道:“原告,你来和本府说说,这案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原告名唤刘五,同刘三同属刘家村人。他算是刘家村里的异类,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四处混吃混喝,却因为和里胥儿子关系好,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自从崔蒲去了天长县后,里胥一家子倒了,他的靠山没了。而整个刘家村却都因为崔蒲的关系日子蒸蒸日上,大家都因为种甘薯发达了,甚至全都一跃成为整个扬州府内闻名的种甘薯小能手。尤其是刘三两口子,他们更是崔蒲的忠实信徒,只要崔蒲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们只有尽十二成努力去完成。
这样的结果就是,这两口子家里的地成为了刘家村里种甘薯产量最高的,率先脱贫致富不说,还被其他县镇争相请去做甘薯指导。年前他们说要搬走,隔壁高陵县的县令立马就派人来接,那边的住处什么的也都给他们安排得好好的。
而在他们的牵线下,也有不少对现在的武县尊不满意的人家悄悄跟在他后头搬走了。
曾经过得还不如自己的这几家子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走到哪里都受人敬仰。而他却因为好吃懒做,被所有人都瞧不起,就连娶的娘子也嫌弃他没用,跟一个挑担子的货郎跑了,临走前还将他大骂一顿,说他连刘三那个窝囊废都不如!
这就叫他无法忍受了。
娘子跑后,他对着空空如也的房子发誓——他一定要把刘三那个小瘪三踩在脚下!狠狠的!
于是,当武立新想找刘三的茬而正需要一个人出面做原告时,这两个人就一拍即合。他这个人脑子并非不好使,只是没有用在正道上。便如现在,随随便便给刘三编排了个盗窃的罪名、准备各种物证,全都是他一手搞定,武立新都根本没有费心。
事成之后,他也得意了许久,甚至在村子里行走都翘起了尾巴——看到了吧?他刘三再勤劳肯干又怎么样?脑子轴,不知道变通,跟错了主子,就算跑到临县去他也能被抓回来灭了!倒是自己,虽然中间沉寂了一段日子,但现在重新找对了方向,他马上就能东山再起!
然而今天还依然将头梳得油光水滑的想出去嘚瑟呢,就见两个一身力气的男人闯进家门,提起他就走!
而现在,当在府衙的公堂上见到了眼神冰冷的崔蒲,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明白了——崔县尊来给刘三报仇了!
这个人果然没有辜负刘三对他的忠诚,即便人已经去了海陵县,但在听说刘三出事后,他就第一时间赶来为他报仇了!
再看看自己最新投靠的主子……算了,他还是别看了。武立新正捂着脸不敢见人呢!
这位崔县尊当初是如何把里胥父子从刘家村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直接扒下来的,他是亲眼目睹的。而现在,崔蒲周身的冷意明显更盛,也就是说,他今天的火气比上次还大,那么不推出一个替罪羊来承担他的怒气,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吧他承认,他怕崔蒲。这个崔县尊实在是太恐怖了,这护短也护的没谁了!这样的人,简直比他还刺头,他惹不起!
心念一转,他立马就跪下大叫:“知府老爷,您要明察啊!这件事都是武县尊他逼小的的!小的原本在刘家村种地,日子虽然贫苦但也吃得饱饭。可武县尊他威胁小的说,如果小的不照他说的去做,他就收了小的地,还要把小的吊起来打!小的怕死,就只能答应了他。其实这些日子,小的一直在家里担惊受怕得很,晚上也睡不着觉,您看看小的都已经瘦了多少了!”
这个人……认怂也认得太快了点吧?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人能和武立新臭味相投,这性子也的确是如出一辙。崔蒲心中冷哼,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胜利来的太过迅速,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手段呢!
他却不知道,对刘五来说,他已经够可怕了。要是自己再矢口否认,逼得他使出什么手段来,那自己真不用活了!他之所以认得这么快,完全是因为崔蒲在扬州这五年来的积威所致啊!五年,已经不短了!
早知道崔蒲回为了刘三这么一个小老百姓出头,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出面做这种诬告!
只是现在,什么都已经晚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极力撇清自己的罪责,能少受点责罚就少受点吧!
武立新听到这话顿时也怒了。“刘五你这是什么话?明明这状就是你首告的,物证也是你拿出来的,本县只是根据事实断案罢了,何曾和你有过任何接触?”
“武县尊,既然都已经闹到知府跟前来了,您又何必还如此一口咬定?认了算了吧!做了亏心事,当心以后夜夜被鬼敲门。”刘五耷拉着脑袋,反还苦口婆心劝起他来。
武立新倒抽一口凉气,立马那被崔蒲重打过后的脸颊就开始抽疼起来。他又疼又气,突然好想把刘五给抓过来痛打一顿!
早知道他是个猪队友,他就不该相信他的话!
只是现在,刘五明显靠不住了,他立马就转向周知府:“周知府,您是最清明不过的人,下官恳请您一定要秉公执法,千万不能因为某些泼皮的两面三刀之词就冤枉了好人啊!”
这是在示意他把罪责都推到刘五身上吧?反正这种两面三刀之人,想从他身上找漏洞太容易了。
而这样,他武立新就可以从这个漩涡里脱身了!
周知府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颔首示意。
崔蒲见到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立马高声道:“武县尊这是打算借机推卸责任了么?”
武立新顿时想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