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案完结,崔蒲带着慕皎皎回到海陵县,从此就没有了消息。
如此风平浪静的结局却让周知府心头风起云涌,久久不能平静。
等到现在,慕皎皎产下小娘子刚满月,这对夫妻终于又杀过来了。当听到他们双双来访的消息时,不知怎的,周知府高悬了将近两个月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他终于安然的长出了口气。
这件事可算是要有个了结了。
“请他们进来吧!”他道,一张脸看起来却一如既往的令人肃然起敬。
崔蒲很快就进书房来了。他笑嘻嘻的冲周知府拱手行礼,态度真是前所未有的谦和。
周知府见状,心口又微微一收。
“崔知府免礼,坐吧!”他状似随意的摆手,“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崔知县你喜得爱女,看起来比以往更精神了好几倍!”
“多谢周知府夸奖,不过下官也是这么以为的。”崔蒲笑道,“而今天,下官还有一件喜事要和您商量。”
“哦?是什么喜事?”
“那群海盗押解进长安,应该就要有消息传回来了吧?”崔蒲却突然转换话题。
周知府眼神一暗。“崔知县这是等不及要拿向圣人讨要封赏了吗?”
“封赏什么的其实是小事,下官更关心的还是那些人还要许多同伙不知在哪里。还有他们那个一直视下官为仇敌的头儿,一日不把他们给抓住,下官的处境就一直堪忧啊!”崔蒲叹道,“下官身为堂堂男儿倒是没什么,只是下官的夫人身体一向柔弱,这次经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您也看见了,连我家小娘子都早产了!而我家小娘子尚在襁褓,现在天天被人威胁着,下官是****夜夜担惊受怕,唯恐她被下官连累的不能长大。知府您也是为人父母的人,下官的心情您肯定能理解的吧?”
眼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方帕子,一面忧伤的叹息,一面还装模作样的擦着眼角,泪眼婆娑的跟谁欺负了他似的,周知府头上挂满了黑线。
才一个多月不见,这个人就更加的无耻了。
是因为有女儿了的缘故吗?
可是正常男人得了女儿,不是应该越发的顶天立地,好给儿女做出阳刚的榜样来吗?为什么他却突然变得这么阴柔?听听这柔弱的哽咽声,他的心肝儿都开始发麻了!
周知府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赶紧便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拐弯抹角?”
切,这不是你们最爱玩的套路吗?现在我开始遵守你们的游戏规则了,你反倒还不习惯了?崔蒲心里冷笑。
不过这么哼了几嗓子,他自己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既然周知府这么说了,他赶紧就放下帕子:“事情是这样的。下官回去之后,思来想去这一个多月,怎么想怎么都放不下心来。再查阅了不少典籍,并招来沿海的百姓们询问,才得知海陵县下头常年会有出海的船只以及海边的百姓们遭到海寇的袭击。只是我县之前虽然也组织了民夫巡游海滩,抓捕海寇,却都一无所获。”
“可是这次不同了呀,下官不是一口气捉住了六活二死八个海盗吗?上次也从他们口中掏出来不少有用的消息。所以下官此次来见知府您,便是想求您批准,让下官在海陵县组件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专门来打海寇!”
“不行!”周知府立马否决,“自古下头郡县之中就不允许县令蓄养军队,这是唐律里明文规定了的!”
“可是唐律里也明言:如遇特殊情况,必要之时可由县令向知府提交请求,组件一支百人以下的队伍以防万一。”崔蒲立马就道。
既然是来找他说这事,他自然已经把律法给摸熟摸透了。
周知府沉下脸:“不过一小伙海盗而已,上次你们的突然出击就已经打得他们闻风丧胆了,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厉害,肯定不会再乱来了。崔知县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知府您当下官是杞人忧天?”崔蒲顿时也眼神一暗,“您这么说,是认定那些人肯定不会卷土重来,更不会来找下官一家为那几个被捉住的海盗报仇了?您哪来的信心这么说?是您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将他们全数捉拿归案了?还是您同他们本来就有来往,已经和他们说好不许他们再来叨扰下官一家了?”
“你胡说什么!”周知府脸色大变,“本府乃朝廷命官,怎会同那等江洋大盗有来往?崔知县你别信口雌黄!”
“既然如此,那周知府您又何来的底气认定他们不会再来找下官?难道就因为您不是下官,下官的家眷也和您无关,所以您根本就不在意是不是?该不会,您心里还巴不得他们赶紧再杀过来,把我们一家子都给灭了,也好给您消除下官这个心腹大患吧?”崔蒲冷冷笑道。
对上他的笑脸,周知府霎时遍体生寒。
“崔知县你这说的什么话!本府怎么会生出这样邪恶的念头?”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答应!”
“本府……”
“还是说,下官要去问问天长县的武知县?”
周知府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你问他做什么?”
“哦,不问他,那下官就去问问您手下的王主簿?这些日子,扬州府府库里头从他手下流出去的钱应该不少吧?对了,下官再去问问其他县的知县,看看大家都收到您调出来的钱了没,反正我们海陵县是一文钱都没有收到。”崔蒲浅浅笑道。
周知府双腿开始发软。“你……你别胡说,本府就算是真从府库里往外调钱,也是有正经用途。这等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大事,不是你这样一个小小知县就能过问的!”
国家社稷?这顶帽子扣得还真是大呢!
崔蒲含笑点头:“知府您说得对。去给天长县下头那些镇里修大路,可不就是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大事么?不过下官就是不知道,那些大路最后都会取些什么名字?您又敢不敢把您的大名给标到上头去?”
周知府现在的脸色已经青中泛白了。“崔蒲,你这叫信口雌黄你知道吗?你再敢说下去,本府必定修书一封告知圣人,治你一个藐视上官之罪!”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那咱们再说说您养在扬州城东边杨柳巷里头的那位桃姬小娘子吧!下官记得,她当初可是扬州府里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呢,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风头最盛之事急流勇退,从此就没了踪影。下官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她居然还在扬州城内,身边似乎还多出来一双儿女,据见过的人说,那个小郎君和知府您长得十分的相似。”崔蒲慢条斯理的说着,满意的看到周知府的脸色渐渐转变为灰白色。
然后,他再悠悠的补上一句:“对了,这事下官昨晚上还和下官的夫人讨论过许久。现在下官的夫人去见知府夫人了,您说聊到兴起,会不会也说起这件美事?”
“你不要再说了!”周知府一抹头上的冷汗,“这件事,本府答应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