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里采莲时,崔蒲还一脸的闷闷不乐。
慕皎皎剥了一颗鲜嫩的莲子米塞进他嘴里。崔蒲一口将莲子米咬破,立马便有一股清甜的汁液流淌出来,清新的香味漫布了口腔,也让他一下子从舌尖甜到了舌根。
“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吗?”慕皎皎再喂他一颗莲子米。
崔蒲一脸悲伤的享受着送到嘴边的美味:“不管我怎么劝,他们都坚持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你说我对他们还不够好吗,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留下来呢?”
“要是肯留下来,他们就不是游侠儿了。”慕皎皎笑道。
知道她说得在理,可是他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嘛!他都还没和他们相处够呢!崔蒲闷闷的想着,又剥了一颗莲子米喂给她吃。
“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吃了他递过来的东西,慕皎皎突然道。
崔蒲立马精神一振!“什么想法?你快说!”
“我觉得,其实也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想走的。”慕皎皎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叫人不断给他们送去美酒美食,也叫人和他们交谈。然后发现有些人似乎因为在外游荡多年,已经对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厌烦了,有些想要安定下来。如果你从这一方面下手,我想你还是能留下几个人的。”
“你是说……”
慕皎皎颔首。“只要能先留下几个,你好好待他们,那就不愁日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投奔。游侠儿年轻时或许放荡不羁,但到了一定年纪,人人都会开始向往安定。你只要能把安定这一方面做好了,那就够了。”
“比如说,帮他们成个家,给他们找点事做!”崔蒲何等聪明的人,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慕皎皎含笑点头。
崔蒲瞬时大喜,连忙拥住她啪嗒亲了一大口:“不愧是我的娘子,你和我一样聪慧!”
慕皎皎无奈又好笑。“现在,你总算不伤心了吧?赶紧给我摘莲蓬。”
“是是是,我一定给娘子你摘满满一船,让你吃个够!”崔蒲干劲十足,连忙就忙碌起来。
不过,他终究没有摘了满满一船。不过摘了大半盆,两个人就回去了。慕皎皎自己留了几个吃新鲜的,余下的送去厨房,让他们将鲜莲子剥了,或清炒或炖汤,滋味都鲜美无比。
崔蒲也找了个时间同游侠儿们深入聊了一通,果然有人如慕皎皎所言想要安定下来,不过更多的人还是想要离开。一群人在一起聊到深夜,一共十六名游侠儿,也就只有五个人愿意留下来。但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令崔蒲满意了!
而这五个人里头,有三个愿意进县衙里做衙役,还有两个则不耐烦被束缚,想要开个武馆,崔蒲一口答应下来帮他们去张罗。
再过几日,崔蒲便在后院里大摆筵席,同他们大醉一通之后,依依不舍的送十一名游侠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又是好一通忙碌。
不过好歹经过几个月的积累,崔蒲对衙门里的一套规矩都了如指掌,手头的事情也都渐渐走入了正轨。
而从蒋夫人开始,天长县的其他乡绅们也终于意识到他们被这对夫妻骗了,一个个也纷纷对慕皎皎和崔蒲改观。
只是一开始压倒他们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在这个时间里,因为他们的疏忽大意,反倒让这对夫妻把他们的底细给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些人后悔之余,心中对他们难免生出几分忌惮,但也不敢造次,只能再拉下脸来同他们交好。尤其是之前因为慕皎皎的出身而对她不屑一顾的人,如今反要主动同她来往,还想方设法的和她拉拢关系,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不过,这些都不是慕皎皎该关心的。她现在只要做好她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夫人,心安理得的受着这些人的恭维就是了。
算算日子,距离唐昌公主双眼无法视物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慕皎皎终于接到了唐昌公主命人传来的话——
“公主病重,请崔县尊夫人收拾收拾,赶紧去扬州府为公主治病吧!”
面对趾高气昂的公主府奴婢,慕皎皎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以手捂胸轻咳两声:“臣妇自打从扬州府回来,身子就一直不好。如今天气渐热,我又苦夏,平时连下床走几步都难,哪里还能赶往扬州府?扬州府那许多名医,想必一定有能治好公主眼疾的人,我就不用去了吧?”
来人大怒:“公主叫你去治病,那是瞧得起你!你竟敢拒绝?”
“那也得她有那个命去!”话音刚落,崔蒲就大步走了进来,“我夫人病弱,近期不宜出门走动,还请小娘子回去告知唐昌公主这句话。就说是我说的!她的眼疾又不致命,暂时等等又如何?要是等不及,找别的名医就是了。反正现在我的娘子不去!”
这些话传入耳中,唐昌公主大怒:“好!他们怕死不敢再来扬州府了是不是?那我就去找他们!我就不信,我都找上门去了,他们还敢拒诊!”
唐昌公主要来天长县的消息传来,崔蒲第一时间又给了最严正的拒绝,理由和上次一样——慕皎皎身体不适,不能看诊。便是你主动找上门来,她也一样不给看!
只是唐昌公主主意已定,怎容拒绝?
因而到了七月底,她便乘着轿子,带着浩浩荡荡三四十名仆从,往天长县这边来了。
“郎君,唐昌公主的人马已经进了咱们天长县的县界了!”小四儿赶紧跑来报告最新消息。
崔蒲点点头,便看向慕皎皎:“准备好了吗?”
慕皎皎颔首。“准备好了。”
崔蒲便闭上眼深吸口气,随即便放声大叫:“既然天要亡我崔蒲,那我不活就是了!上次我就说过,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绝对不会容许我崔家名声任由他人沾污。如今唐昌公主竟然又找上天长县来,这便是要逼我们去死了。那我们夫妻就一起死了吧,好歹等到了黄泉之下也能互相做个伴!”
说完这话,他便牵上慕皎皎,两人一起纵身跳下开满了荷花的河里。
现在正是荷花盛放、莲蓬成熟的季节,每天来河里采摘莲蓬的人都不少。县太爷夫妻每次休沐都会过来看看花、采采莲,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却不曾想,今天这两位过来,竟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双双跳河了!
围观的百姓们先是被眼前所见一惊,随即便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县太爷和夫人跳河啦!”
更有身手矫健之人,在眼看着两人跳下河去之后便也跟着跳下,赶紧把两人给捞了上来。
其实这个时候的河里并没有多高的水位,人站在里头水面也不过没过大腿。这次还有崔蒲垫着,慕皎皎不过沾湿了一些衣裳罢了。
但是在这里围观的百姓们毕竟是少数。其他人很快只知道一个消息——他们的县太爷和夫人被逼跳河了!
然后,也不知道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反正之前县太爷在扬州府里被唐昌公主下药,为保清白奋勇跳湖的消息就这么稀里糊涂纷纷扬扬的传了出来。顺便,还有人爆出了唐昌公主才来扬州府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搜罗了不少美少年去给她淫乐的消息。甚至连海陵县县令也是她的入幕之宾,两个人在长安时就已经眉来眼去互相勾搭很久了!
这还得了?
“县太爷爱民如子,才来天长县半年就肃清了多少冤案,还改革了水渠的修建规格,让今年春夏的耕作轻松了不少。县太爷夫人更是温柔和善,每个月都派人去下头村子里给贫苦百姓送粮食布匹,谁生病了还赠药。这么好的县太爷和夫人,居然现在要被人逼死了?她就算是公主又如何?不带这么逼良为娼的!”
一个大汉终于拍案而起。“她要逼死他们,我第一个不服!现在我就去给县太爷和夫人讨回一个公道!你们谁愿意同我一起去?”
人群中寂静了一会,便有人站出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
“我也去!”
有人领头,自然从者众。当人群穿过现成内的主干道,一路往城门口走去时,便有更多的人跟了上去。
再等到其他百姓们得知消息,赶过来,便被眼前气势雄浑的气象所感染,越发的义愤填膺,自然也加入其中。
走出天长县县城不过两里地,这个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不下三百人。而在四面八方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们在往这边蜂拥而至。
当唐昌公主一行人一路往天长县县城快马加鞭而行时,他们便猛然察觉到前头不对劲。
“怎么回事?前头是谁来了?”自从双眼看不见后,唐昌公主的耳朵便灵敏了许多,很快就听到了前头地动山摇一般的脚步声。
“公主,是一群贱民,也不知道做什么的,他们占了前头的路,正在外这边走过来。”侍婢连忙向她报告。
唐昌公主冷哼一声:“亮出我的身份,让他们滚到一边去,别挡了我们的道!”
侍婢应是,马上便有一个小厮上前高喊:“你们赶紧让开,前头是唐昌公主的车轿,尔等识相的即刻走避,别惊扰了公主尊驾!”
“好啊,我们正要找她呢,没想到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一听这话,一名大汉立马放声大叫。
也有人接话道:“都到了我们的地盘了,你们还摆什么公主的谱?以为公主了不起么?现在你们想去逼死我们县太爷,也得先看看我们答不答应!”
“就是,今天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县太爷和夫人,万不可让这个****进了县城,生生逼死了县太爷夫妻!”
……
大家纷纷叫着,便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掀翻了这个小厮。立时便有人大声叫好,更有人冲上去将小厮拖到一旁暴打。
后头唐昌公主的人马见状,纷纷大惊失色。侍婢也连忙对唐昌公主道:“公主,不好了,这群人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他们敢!我乃当今公主,这些贱民敢奈我何?你再出去说,让他们赶紧让路,本公主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如果他们依然冥顽不灵,那我一定让他们死无全尸!”唐昌公主怒喝。
谁知道这话放出去后,更惹得群情激奋。
“死就死!反正没了县太爷,我们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与其眼睁睁看着县太爷去死,还不如我们陪着他,这样到了阴曹地府,咱们大家一起作伴,也不怕被其他小鬼欺负了去!”
“就是!要死一起死,大家好歹还有个伴!”其他人大声附和,越发怒气冲冲的朝这边走来。
唐昌公主一行人见状,一个个都吓呆了。
“公主,怎么办?他们不仅不听话,还都大骂着朝这边跑过来了!”
“谁给他们的胆子?你出去告诉他们,要是哪个刁民敢乱动,你们现场就打杀了他们!”唐昌公主心中一凛,还想用言语恐吓人。只是这话还来不及传出去,她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将她们一干人等全数包围。然后,她的轿子开始拼命的上下左右摇晃,颠得她根本都坐不住。
她放声尖叫,却没人理会。
然后又听咚的一声,轿子突然重重落地,叫她脑袋也往轿门上狠狠磕了一记。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是谁?谁敢这么大胆偷袭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就是这个公主,是她要杀了县太爷!”
民众的高呼声如潮水般朝她这般涌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深沉的恨意。
“你们……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害死了本公主,你们全家都得给本公主偿命!”她色厉内荏的大叫。
然而侍婢却一把抓住了她。“公主,先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吧!再不逃就真的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