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忙进去,就看见一地的碎瓷片。龚氏正蹲在地上徒劳的捡着,郑氏站在一旁一脸尴尬。
慕皎皎连忙上前将龚氏拉起来。“阿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龚氏回头,见到是她,立马又装出一脸的镇定:“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
“打碎了杯子自有丫鬟收拾,您何苦自己动手?要是割伤了手怎么办?”慕皎皎淡声问。
“这个……我不是第一次来吗?初次过来便打碎了杯子,总是不好。一时情急,也没想那么多。”龚氏干笑道。
慕皎皎无语摇头:“这等小事,哪里轮得到阿娘您来做?还是赶紧擦擦手吧!阿爹说家中还有事,该回去了。”
“啊,是吗?的确,我们是来了许久了,茶都喝了两杯了。是该走了,该走了。”龚氏连连应着,一双眼却朝崔夫人那边看了过去,眼巴巴的模样,像是在盼着什么。
崔夫人面容庄重:“亲家母这么喜欢这套茶具,现在摔了一只也挺可惜。罢了,大郎媳妇,你去库房里把那一套描二月春光的茶杯取出来送给亲家母吧!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回礼。”
“亲家母,那怎么好意思?”龚氏双眼霎时闪闪发亮,嘴上却故作矜持的如是道。
崔夫人微微笑着。“一套杯子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们把娇养了多年的女儿嫁到我们家,这便是给了我们莫大的恩情。区区一套杯子,哪里及得上六郎媳妇的好?”
“夫人您也太高看她了。六娘子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孤僻,也不爱和姐妹们在一起玩。为了她,我真是操碎了心。现在她嫁过来后,我更是****夜夜为她发愁,唯恐她做不好媳妇惹恼了阿姑阿舅。以后夫人您可要多代我们管教管教她才是。”龚氏连忙故作忧愁的道,又板起脸教训慕皎皎,“现在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你就再也不能和在娘家一样了。要记得孝顺舅姑,以夫为天,不许再我行我素不听人言,知道了吗?你若是犯了大错,姑舅要罚你,我们慕家可不会包庇!”
看到慕皎皎,她还是会止不住的心疼——她的一半家财啊!
慕皎皎无语许久。
现在龚氏应该还不知道慕宥又给了他们两个铺子的事吧?不然,她哪里还沉得住气这样装模作样的教训她?她早就又开始要死不活了!
郑氏见状,赶紧笑道:“亲家母这话就说错了。六弟妹自从到了我们家,孝顺舅姑,友爱妯娌,我们都喜欢她得不得了。她又懂事又乖巧,别说阿姑了,就连我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谁还舍得罚她?亲家母固然是为了她好,可也不该将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我们崔家好歹也是讲规矩的人家。”
龚氏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连忙别开头。“是这样吗?那就再好不过了。”
知道郑氏和崔夫人都是站在慕皎皎那边的,她满脸不自在,连忙便告辞说要走。
崔夫人虚留了几句,便对郑氏道:“我现在有点头疼,就不送亲家母了。大郎媳妇,你和六郎媳妇一起送亲家母出去吧!”
“是。”郑氏笑眯眯的应道,便拉上慕皎皎的手,“六弟妹,咱们一起送亲家母出去吧!”
慕皎皎连忙点头,心里却在想——龚氏到了做了什么,竟让崔夫人这么不高兴,都不起身送人?崔夫人这人可是最讲礼数的。
三个人出去后,郑氏便叫人去将那一套描着二月春光的茶杯给取了来,亲手交到龚氏手上:“这套杯子是我家大郎十五六岁时亲手描的画,和阿舅那副西湖荷塘图一起送去叫人烧制的。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摆在家里看看还是可以的,还请亲家太太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当今状元郎亲手画的图,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我怎么可能嫌弃?这套东西拿回去,我可得高高供起来!”龚氏欢喜的将茶杯接过去,便抱在怀里不放了。
郑氏目光微闪,却依然浅浅笑着。但慕皎皎明显发现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送龚氏上了车,目送车子开出二门远去了,郑氏才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的盯着慕皎皎看了许久,才幽幽长叹一声:“六弟妹,你当年真是……哎,真是不容易。”
慕皎皎浅笑。“大嫂今天也不容易。”
“比不得你。若是我娘家人这样当众坠我面子,我只怕都要没脸见人了!”郑氏摇头,便又握握她的手,“今天的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家里谁不知道,你最听话懂事了。”
“多谢大嫂,我知道的。”慕皎皎含笑点头。
妯娌二人说着话,又回到崔夫人那里去复命。崔夫人得知龚氏走了,也长出口气。“今天厨房做的菱粉糕不错,一会我叫人给六郎媳妇你送一份去。六郎说你昨晚上见了风身体正不适,这两天就不用早起来给我请安了。”
这是在安抚她呢!由此可见,龚氏之前当众索要崔阁老亲笔所画的那套茶具的举动有所令人气愤。崔夫人宁肯摔了也不给她。
不过,虽然对龚氏极不满意,但崔夫人对她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虽然当面打压了龚氏,她回头却又给了慕皎皎补偿,这便是表示是将她和龚氏分开看待的。
慕皎皎心知肚明,连忙行礼道谢:“儿多谢阿姑疼爱。”
“好了,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也累了,得歇歇了。”崔夫人揉揉太阳穴,无力打了哈欠。
慕皎皎崔蒲连忙告辞出来。
两个人在门口和龚氏作别,在回去的路上,慕皎皎又发现崔蒲有些垂头丧气的。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
“我刚才把岳父来的目的告知阿娘了,也把地契那些都交给了她。”崔蒲有气无力的道。
慕皎皎颔首。“你本就应该这么做。那么阿娘的反应呢?”
“阿娘把地契收了,身契却退了回来。她说,既然是岳父把铺子交给我的,那就还是交给我去打理。如果赚钱了,就叫我把钱拿回来入公库。如果赔了,就叫我自己顶着,她不管。”
和她想得一样。慕皎皎便道:“这样不是挺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不是不满。而是……我想不通,岳父和阿娘,他们怎么突然这么信任我了?这么大的两间铺子,都交给我打理,他们就不担心?”说白了,其实是他自己在担心,唯恐自己能力不足,将铺子给做坏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立自强了。阿爹将铺子交给你,那是有他的考量,这点钱对慕家来说不算什么。而阿娘也正好借此机会给你练练手,如果你能因此成长起来,以后也是一条路,总比一辈子都靠着家里,月月领那点微薄的月钱要好。这是阿娘对你的一片苦心安排,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就是了。现在背后有慕家和崔家顶着,你便是想将它做坏都难!”慕皎皎无力笑道。
她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只是崔蒲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现在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
毕竟之前十几年他都这么过来了,也早料定自己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一辈子就该这么得过且过了。可是现在,岳父突然给了他一个这样的重担,就连一直对他不怎么上心的阿娘也对他赋予了绝对的信心。这样厚重的信任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就像是一座大山,既让他兴奋无比,又让他觉得有点不堪重负。
说白了,就是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做,心里有点没底!
但再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就是两间铺子的东家了,他又激动得不行,暗暗摩拳擦掌,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叫所有认定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人对他另眼相看!
于是接下来几日,崔蒲便一心扑在了钻研铺子的经营之道上,连饭都顾不上吃,觉都忘了睡。这废寝忘食的模样,叫慕皎皎好生无语。
然后,便到了和郭敬之郭刺史约定的日子。
但是这一日,除了郭刺史外,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当日的小童,以及一位中年男子,还有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慕皎皎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浅浅的药香味,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岂料,老者冷冷白她一眼,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哼,立马别开头去。
她得罪他了吗?慕皎皎不解。
不过此时,中年男子早上前一步,对慕皎皎躬身行了个大礼:“在下郭子仪,多谢崔六少夫人那日出手救我阿爹于危难之中。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慕娘子一句话,我们郭家结草衔环,定为慕娘子在所不辞!”
原来他就是郭子仪?
慕皎皎心中一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居然在今天这个时候见到了。她大感惊诧,赶紧也屈身还礼。
待儿子代自己向慕皎皎致谢过后,郭刺史也笑眯眯的道:“崔六少夫人,我们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除了来向你道谢外,我也是想问问你,那日给我的是什么药?我回去之后,照你的吩咐****切下一小片内服,尽然发现折磨我多年的旧伤都没有再发作了!给小儿用了一些,他胳膊上的伤也明显好转。你这是哪里来的神药,还有没有,可否再给我们一些?”
“药肯定是还有的。不过和上次一样,需要拿钱来换。”慕皎皎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慕娘子你手头有多少这个药,我们全都要了。多少钱,随你开价!”郭刺史忙道。
“药现在还真没多少。那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只是近日我身体不适,做不了了。你们要是想要多的话,还得等上半个月。”
“还要半个月?”郭刺史有些失望。
和他一起来的老者闻言立马低叱:“装模作样,囤积居奇,果然是女子之所为也。这等人,老夫不屑与之为伍!”
看来这个人对她的成见挺深啊!慕皎皎慢步走过去。“这位老丈如何称呼?不知小女哪里做得不对,还请您明示。”
“还用我明示吗?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老者冷冷道。
慕皎皎眨眨眼。“便如刚才,我都是实话实说,何来装模作样之说?我的确是身体不适,这两日一直在卧床静养,今天才好些。我看您也是医者,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故意装病推三阻四。”
老者这才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扫向她的脸。而正是这一正眼看过来,他的目光便定住了,眼中爬满了震惊。
“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给你把把脉!”嘴上说着话,他的手已经主动开始抓慕皎皎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