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邵欣欣过得太悲催了。从这学期开始,萱萱要参加学校组织的课外辅导班,每天放学的时间延迟了一个多小时,刚好和王嫂准备晚饭的时间冲突了,而邵丽云又潇潇洒洒地出国考察去了,所以接萱萱放学这档子事儿就落到了邵欣欣头上。从教育中心到实验小说,再到水榭佳苑,整条线路跑下来几乎辗转了大半个B市,又逢下班高峰期的拥堵时段,邵欣欣每天回到家都八、九点了,简直累得跟狗一样。
当然,聂左也是一样的。不过他的体能极好,不仅一声累没喊过,而且始终保持着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高冷姿态,气得邵欣欣直呼他跟牲口一样猛啊!
直到车子在实验小学门口停下,邵欣欣仍旧没醒,鼻息间甚至还发出极其轻微的鼾声。还差一刻钟才到放学时间,是他们提早到了。聂左没急着叫醒邵欣欣,他垂眸看了眼她轻轻翕动的鼻翼,以及微蹙的秀眉,而后,他弯了弯唇。男人唇角上扬的那抹弧度罕见地不带半点冷硬,而是蕴藏着一抹柔情。
等待的时间很安静,大概是毛毛雨太轻了,就连雨丝淋在车窗上,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聂左关了雨刮器,屈肘撑在窗棱上,清冽的眸光透过雾气蒙蒙的挡风玻璃看向校门口。
学校的铁栅栏门关着,门口聚集着不少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有人撑着伞,有人穿着雨衣,无一不翘首企盼地向校园里张望。这般平常的景象本不会引起聂左的注意,因此他的目光那么漫不经心,然而,陡然间,他的眸光却生生一滞。
一位红衣女子猝然撞入他的视线中。
女人站在距离人群稍远一点的树荫下,也许是疏离的姿势令她看起来有些孤傲,有些与众不同。她穿得十分体面,红色的收腰风衣,黑丝袜,脚上踩着一双细跟裸靴。女人手里撑着一把黑伞,精致的脸庞从伞沿下露出来,她的目光倒是和大家一样,都看向校园里。不过,她眼中没有等待的焦灼,而是一片沉静。
挡风玻璃上不断有雨珠流淌下来,像小溪一样蜿蜒,阻碍了聂左的视线,也将女人窈窕的身材切割得支离破碎,但即使如此,也不妨碍聂左认出这抹身影。
她是沈雯。
可沈雯来这里干什么?
某个聂左早已猜到的事实再一次冲击了他的大脑,仿佛午夜的钟声,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他的心口,响彻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
难道沈雯她终于沉不住气了么?对于这个女人的心机和城府,聂左再清楚不过,他的心头猛地一凛,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仍在安然梦周公的邵欣欣,他不由紧紧地蹙起了眉。
放学的铃声响了,大群大群的小朋友语笑喧阗地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终归是小孩,对这世界上的各种大自然的力量充满了好奇,他们也不知道打伞,就这样迎着毛毛细雨,牟足劲笑着、闹着,往外跑。萱萱的性格有些孤僻,动作也比较慢,她是最后一批从楼里出来的。她扎着两只羊角辫,背着小书包,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向校门口。
大部分小朋友已经被家长接走了,人头攒动的校门口一下子空旷下来,沈雯却没有上前,还是站在原先的地方。只不过她眼中的沉静早已一点都不剩了,看到那个小人从远处蹦跶过来,越来越近,沈雯的眼波猛地颤了颤。
下一秒,她骤然把伞沿压低,挡住了自己的脸。那一片刻的心虚令她有些无法自持,朱红的唇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凌乱的“咯咯”声,就像是从梦魇中乍然醒来一般,无论怎样隐忍,怎样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都掩饰不住那悲怆又激动的心情。
倏忽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眼睛也忽然睁大了。
只见萱萱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地上的小水坑绊倒了。
站在数米开外的沈雯几乎是不受控地、条件反射地抬了脚,疾步向萱萱走过去。她的高跟鞋敲在地上又快又急,激起无数细密的水花,花开花落,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美得如梦似幻,又仿佛是最残酷最写实的人生,浮浮沉沉终究归于平静,留不住,摸不着。
一把黑伞适时地撑在了萱萱头上,为她撑起了一小片干燥的空间,随即,她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看清伞下那张脸,萱萱忽然止住了眼泪,脆生生地叫了声:“聂蜀黍!”
“嗯。”聂左淡淡地应了声。
这几天都是邵欣欣和聂左来接萱萱的,有时候两人还会带她下馆子改善一下生活,所以萱萱其实蛮喜欢姥姥不在家的日子。她勾着聂左的脖子,忽闪着眼睛问:“麻麻呢?”
“她在车里。”聂左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萱萱转了身,他下意识地朝树下望了一眼,已经没有沈雯的影子了。
虽然他抱着萱萱这么个小东西一点不费劲,但萱萱还是善解人意地说:“蜀黍,我帮你撑伞吧。”
“不用。”聂左笑了笑,问:“刚才摔疼了?”
萱萱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见你就不疼了。”
“……”小嘴还挺甜,要是邵欣欣有她一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