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哥睁了那双酒色过度,满是血丝的眼睛:“你爹,三叔?他却和五伯两人作伴去逛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晚间就会回来吧。”说着就要关门,源哥见他这里问不出个所以,正要转身,又被源哥叫住:“兄弟,拿几两银子给我,手边现没钱了。”
玖哥见他这样无赖,一甩袖子就走,源哥还哼一声:“真是没兄弟情谊。”关门进去重又取乐去了。
玖哥只得在店堂里等着自己父亲回来,足足从中午到时等到日落西山才见他们两个回来,玖哥此时对自家父亲也有了怨气,只是终是他的儿子,上前正欲行礼,却听见四伯对自己父亲道:“那小尼姑果然销魂。”父亲面露得意之色,点头道:“我却是早就听的她的名声了,只是当日管的严,不然。”
五伯拍一拍父亲的肩,两人相视大笑起来。玖哥听了这话,差点气死,原以为自家父亲对娘薄情,对万氏姨娘终究还有一分夫妻情意,才告上公堂的,自己是个小辈,也不愿父亲就这般孤单了,忙忙赶来,也有几分劝说的意思,谁知父亲却是这般。
叔洛和五伯两人说的开心,进了店堂坐下,叫小二上酒上菜,小二麻利答应了,对叔洛道:“陈老爷,却是有人寻你。”叔洛抬头一看,见自家儿子坐在那厢,灯光昏暗,也不知道他想甚么,摆个当爹的架子,咳嗽一声,等着他上前行礼。
玖哥此时不愿上前,当了众人,也上前行个礼,叫声爹,五伯捋着胡子笑道:“贤侄这一来,定是帮三弟的,想来三弟这官司定当上风。”叔洛点头得意笑个不止,玖哥心头更是来气,自己的娘平日教导还历历在目,教自己不要仗势欺人,今日自己的爹说出的话,全没半点道理,主意打定。
源哥也下来吃饭,也在旁说这官司打赢了,该怎样怎样,源哥只是冷眼旁观。胡乱住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拿了帖子,去拜了知县,两人同科而中的,和别人不同,知县也十分亲热,送上土仪,玖哥把话托出,知县大惊,见他面上神色,也不似个说谎的,点头应了,两人叙话多时,这才别了。
这案子本早该审了,只是知县以要行文去浙江说话,这才拖了下来,源哥到的第三日方才开堂审此案,先断过几件官司,这才传上叔洛一行人来。问过一番口词,万氏是个女人,自然没有出堂,都是她的一个叔叔在说,称叔洛骗婚,请明府断离。
叔洛那里,以为玖哥打好招呼了,洋洋得意,只是道万氏当年却是有婚书的,断不肯离。知县听完两造说话,惊堂木一拍,判道:陈叔洛骗婚,停妻再娶在先,欺瞒众人在后,着和万氏断离,杖责四十,准纳铜赎罪。
叔洛听了这判词,惊的口半天都合不上,源哥听了这话,嚷道:“定是收了万家的好处,才这样判的,断然不服。”知县早一支竹签扔了下来:“陈源咆哮公堂,涉讼取利,此等人直是天地间的耻辱,拉下杖责四十,流放到大同充军。”
源哥还要挣扎,早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拉下去剥裤子打屁股去了,却没送的杖头钱,那四十板子打的着实用力,到了三十下时,就血肉模糊了,叔洛胆不甚大,见了这样情形,早吓的腿软,只得依言而行。
回到客栈,叔洛在玖哥面前抱怨知县太不讲情面了,玖哥却当没听见,带了银子,替他交了,收拾行李回转湖州,叔洛还惦着源哥这一充军,却不能回来,袋里还剩的几两碎银子,全数拿与他去,玖哥只当不见,五伯本就是被拉来充人头的,见了玖哥这样,自己也夹了尾巴,说不得几句话,一路倒也安静。
玖哥备细讲与昭儿听,叹道:“人家父亲,都是年高有德的,谁知我的父亲,却这般荒唐。”想到伤心处,流泪不止,昭儿宽慰了半日才好。
叔洛回了家,虽说妻子没有,在庄子里却做尽老太爷的威福,还欲再寻一房,留哥兄弟到了此时,却实在不知讲甚么好了。
萱娘听完,不由拍一拍昭儿的手道:“苦了你们了。”昭儿擦擦眼角不知甚么时候流下的泪,笑道:“却是方姑母有主张,索性给他寻个悍且妒的为妾,管住了他,到时也清净。”萱娘点头,这也是主意,昭儿又笑道:“书信来时,小叔和他都觉得母要另嫁,实在不成体统,当日方姑母却在,劈头骂他们,称他们为了名声,连孝道都不讲了,一个不成体统的爹不去劝,偏要去劝极正经的娘,真是不孝至极,骂的他们两个脸上神色都变了,也只得听了。”说着昭儿对萱娘道:“娘,女儿却是极高兴的。”萱娘拍拍她身子,罢,既然都高兴,那就从了吧。
嘉靖十七年九月初八,次日大吉,宜嫁娶。萱娘重新理妆,穿上喜服,虽是二次着了喜服,自己却不是当日那个羞怯怯,心里又羞又喜的十八少女了,鬓边的白发,虽已被染黑,再上好的胭脂,也打不出当年那没施脂粉也一点红的唇了。
只是,萱娘瞧着镜中的自己,浅浅一笑,这二十年操持的日子,终究要结束了罢?鼓乐声起,盖头搭上,一步步走向那个等着的他。
喜事办完,虽则秦家苦留多待些时日,李成还是收拾行李,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女儿女婿回转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