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我蹲了监狱,不然我怎么会从我狱友那里知道一个惊天秘密呢?一袋……假粉钻……啧啧啧!没想到我的女儿这么厉害啊?”
君安和看着安曼琳陡然变得惨白的脸,绽满皱纹憔悴的脸上溢出丝丝兴奋,洋洋得意继续说:“你没想到我会派人查到是你吧!啊?但是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也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女儿啊,所以这个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倏然,君安和又怒气汹汹,满是愤慨地嚷嚷起来:“要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会有家不能回。被人骗了全部财产,欠下一屁股赌债,还差点被砍死,我也不会回来找你们的!可——你——呢——!居然说不帮我!”
“你知道又怎么样?”安曼琳被气得满面通红,可气势上没有一丝的让步。
“你——”君安和没想到安曼琳在自己惊天秘密被揭开后,还能坦然面对,脸部肌肉激动的微微抽搐,“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的那些仇家吗?”
安曼琳一整天的怒火迸发:“去啊!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大不了都到‘安家’门上来堵我,最多也不就一死吗?可是,恐怕在我死之前,你早就被追债的砍成十八段了!”
君安和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安曼琳的鼻子,手指一直的颤,狠声质问:“你就这么想我死?”
安曼琳怒火中烧,寸步不让的针锋相对:“哈!对啊!我就是想看看你这样的人会是个什么死……法……”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扇的安曼琳别过脸,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灯柱子才不至于摔倒。
君安和站在那里气的发抖,望着自己疼得发麻的手掌,呆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君安和以前从未动过他们两姐弟一根手指。
君安和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他也曾幻想自己做一个好爸爸。
在安家姐弟很小的时候,他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幸福时光。后来,安倾染去世了。他为了填补心中的空虚,就找一个又一个女人来慰籍。两个孩子就把他恨上了。
就算君安和知道两个孩子很讨厌自己,也没想过会打他们。
安曼琳侧脸低头站在那里,捂着脸,长长的发盖着她,看不清表情。
过了一小会儿,她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理理头发和衣服,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神冰冷冰冷的,声音低而清晰:“该说的说完了!以后别再来找我们,不——见——”
说完了,安曼琳夺路而逃,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D市的夜已经悄悄来了,安曼琳咬着牙在街头的冷风里走,敞口的衣领里灌进了风,浑身都冰凉。被冻的木掉的她过了好久好久才听到自己的手机响。
“不是说一会儿么,怎么还没来?我在你公司楼下了!”又是叶恒宇打来的,他那里一片寂静就连他声音里的笑意也清晰可闻,他的声音显得更柔更暖,“要我上来接你吗?家里等你开饭呢!”
“曼琳?”叶恒宇听得到她那头的背景声和她呼吸的微弱声音,“听得到吗?”
他低沉有力的嗓音,从第一个音节起就传递了浑厚的力量过来,安曼琳不知为何,顿时失了力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恒宇也大概感觉到了什么,只听他在电话里放柔了一些声音:“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安曼琳报了地址,声音干涩。叶恒宇连电话都没挂,就发动了汽车。
D市的路灯是白兰花形状的,柱子高而粗,整体造型很大气。叶恒宇赶到时,只见一米六八的安曼琳形单影只的站在路灯下面,让人乍一看到时,觉得心里微微一揪。他把车随意往路边一停,急急下车。
“曼琳,你怎么站在这里啊?”
安曼琳放空地站着等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听到有人问她话,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叶恒宇已经到了。
“嗯?”安曼琳神情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眼神空空地看向叶恒宇。
叶恒宇嘴角抽搐了一下,将她拥入怀里,什么都没说。
“走吧,全家就等你一个!乖——”抱了一会儿 ,叶恒宇在她耳边温柔的低喃。
叶恒宇来得匆忙,只穿着衬衣和薄毛衣,这时觉得有点冷。再看她,低着头,鼻尖冻得红红的。
叶恒宇伸手搓搓她冻红的耳朵,安曼琳脸上热热的,微微抬头。
叶恒宇眼神一滞,眉头越皱越紧,一只手慢慢抬起她下巴,把她的脸慢慢往右转。
他仔细地看安曼琳的左脸,神情先是惊讶,然后瞬间转为冰冷的怒,询问的语气里,杀气凌厉,“谁、打、的?!”
晚风刺骨,叶恒宇浑身散发出的怒气比刺骨的晚风更凌厉几分,大有几欲噬人的气势。
安曼琳安静,柔白色的路灯之下,行人来往皆匆匆。她站在马路牙子上,比面前的他只矮了半个头。他抬着她的下巴,一时忘记放下,她就静静的仰望着他。
这个男人,心疼了!安曼琳清清楚楚地看到,不觉心里隐隐涌出一丝欣喜。
“是我爸打的。”安曼琳柔柔地笑起来,冰冷的手指捂上留有掌印的左脸颊,轻轻地按压。
叶恒宇眉头皱的更紧,拳头几乎捏碎。良久他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手掌盖在她捂着脸的手背上:“感觉头晕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安曼琳轻轻摇头,声音比夜风还要凄凉了几分:“不怎么疼!打过也就不再有什么瓜葛了。”
“呵呵呵……”忽然,安曼琳笑得更深了些,“这样更好!把我最后一点对他的眷恋也彻底打没了!”
她的笑容看在叶恒宇眼里分外刺眼,声音满是心疼地说:“安曼琳,老老实实说一句‘我很伤心’有那么难吗?你这样死撑着,不累么?!”
叶恒宇一时心神激荡,冲动之下心里话脱口而出。安曼琳听的一愣,笑容渐渐淡去。
“不是的!”安曼琳声音有些飘忽地说,“我不可以难过。我是害怕了,我怕……一说出来,我自己就再也没力气坚持下去。就像上学时体育课上跑一千五百米,一圈一圈又一圈,到后来都不觉得累了,但是一过终点心里一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我心里就像一下子空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直到看到那个男人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我恨了!恨他……妈妈还尸骨未寒,他就可以慨然割舍一切……恨他对妈妈的薄情寡义……”
安曼琳的眼神开始茫然,“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哭……我还有斐然要照顾,我怕我一哭出来,就再也没力气照顾他了……那么强大的绵绵恨意一直支撑着我活到现在……”
“可是刚才……我看到他落魄的样子,我有点心酸!曾经我们一家四口的美好画面在脑海里不断闪烁。我知道他是想要博取我的同情,让我看在父女之情上替他还债!我拒绝了!”
“就算他真的被追债的砍死,也与我安曼琳没有一点关系!”安曼琳傲然地昂着俏脸,声音里满是狠戾绝决。可是眼里不断闪烁的泪花,说明她是多么的口是心非。
安曼琳靠这份恨支撑着失去妈妈的绝望,她靠这份恨支撑着照顾弟弟的心疼,她靠这份恨支撑着爱人离弃、独自产子的辛酸。
她靠这份恨,从一个天之骄女一点点摸爬滚打,成为现在刀枪不入的安曼琳。
如今,安曼琳要失去这份恨了,失去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动力了,这叫她怎么能不害怕。
从安曼琳口中说出“我害怕”三个字,简直震撼了叶恒宇。
他从没见过这样软弱无主的安曼琳。她说的很轻很平静,风继续吹,两鬓散下来的碎发撩在她眉眼之间,细细的,令人心疼。
安曼琳不难过挨了打,却害怕失去打她的人。其实这就是真正的安曼琳,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内心却柔软得可以包容一切。
就算曾经那样抛弃她们姐弟的那个人,她还是不忍心看他惨死。
牵她的手,冰凉。叶恒宇此刻无比后悔没有穿外套出来。他把她的双手塞进自己毛衣和衬衫中间,再拥她进怀里,轻轻圈着。
隔着薄薄的衬衫,手掌心感觉到他坚实身体温热的气息,手背隔着薄薄的毛衣,风吹上来缕缕的凉,他轻轻地移动身体,用宽厚的背替她挡风……安曼琳脑袋茫茫的,却能异常清晰的觉察到这些细节。
“不要怕,有我在!”叶恒宇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但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一个时刻,叶恒宇如此的感激这七年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些痛苦涅槃的日子使得他如今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刚才叶恒宇急急忙忙下楼去接她,在客厅玩耍吃点心的安黎昕看到了,笑嘻嘻地问“爸爸,你去哪里呀?”
“去接你妈妈来吃晚饭。”叶恒宇回答,然后觉得这个答案真是美妙。
美妙到他包装冷硬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热的水中。而此刻,抱着她、哄着她,他又起了同样的感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能保护自己妻儿更为幸福的事情呢?
叶恒宇拍着她的背,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的啄:“上车吧,我们回家吃晚饭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