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枯骨夫人闻言一惊,心中暗自猜测不已,自从尸国被封印之后,自己血战群仙于浑夕峰之巅,差点就魂飞魄散,那一战之后更是因伤被困,沧海桑田,岁月变故,昔日旧识只怕大多业已做古了,若还存留世间,必定是个老古董级的人物。
枯骨夫人自认功法奇诡,且身为尸国中人,寿元漫长,寻常人等哪能有此等长生之道;即便是那诸天万界众生百族中号称亘古便已长存于世的妖族,因先天条件,有那得享寿元长久者,也因此城设有禁妖之术,是无法入城的。
由此可认定白衣秀士口中所言的并非妖族,而人间界修仙者受身体及年岁所限,除非破碎虚空,化身仙道,否则如何能抵得过岁月的侵蚀,寻思着认识自己的人族中何以有能与自己一般历经这许多年还健在人世者?更何况自己与那人族,只有仇恨,并无交情,何来故交之人?心中不禁一阵狐疑,且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夫人可还记得老夫否?”立在叶爽二人身前的那玉石小人突然出声问道。
惊得身边的叶爽与夕尘伊弥一阵心跳如狂,两个对望了一眼,方知身前的玉石小人竟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古董,心中自是说不出究竟是害怕、紧张,或是兴奋。
不过回过神来细想,玉石修炼成人形,又岂是短时间内可成,自然是经过无数岁月方可享此福份,如此算来,与枯骨夫人倒是同个年代也未可知。
玉石小人身骑青玉石马缓缓向前而行,玉马双蹄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玉石小人则手提着那柄青铜长枪,目视前方,口中娓娓道来:“那一年,老夫刚刚得道,幻化人形,在那浑夕峰上辟了洞府修炼,初为人身,自是兴喜若狂,常入世且习得人类各种所好,在那峰后另辟了一块灵土为园,种些灵花异草,做为炼丹制药所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倒也清闲,那一日,峰下却来了一具红粉骷髅,”玉石小人叹了口气,日光映照在他那玉刻的面容之上,泛着柔和的莹莹光华:“平日里,老夫虽因人族常上那浑夕峰,或伐木或打猎,又或是采摘那山间的野生蔬果及灵药,自是深恐他们坏吾药园,所以不喜,便在那峰下设一法阵,让一众人兽等不得近吾药园。”
“却不想这红粉骷髅却能无视老夫的法阵,穿花拂柳似的直直向峰上行去,却是被她发现了那药园,老夫本欲施法逐她远去,却发现这骷髅却是只在浑夕峰后山药园处静静的观赏园内的一些花草,老夫见她也不捣乱,只此而已,如此便任由她在吾那峰间药园出没。”玉石小人此时五味交集,眼前之人在多年之后再次相见,即陌生又遥远。
“拜见春申君。”白衣秀士忙率谢婉蓉等青木岛中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是你——”枯骨夫人方才盯了玉石小人半晌,上下打量,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失声大叫道:“你怎么入了凡尘?”
玉石小人却不停口,眉尖一蹙,冷冷道:“她并非每日皆来,只在每年的春暖花开之际,来吾那山间药园处凝望发呆,每次来会待上四个时辰,老夫见她虽已非生人,只不过是灵体尚在,不知何故,却是舍不得那副早已腐败得只剩下骨架的身体,倒也可怜,心生怜悯之意,便在那花园内再设下一阵,可聚周天灵气,有助于在内修行之人的吸纳。”
枯骨夫人见那春申君突然而至,倒是心中大震,听他说了这许多,脸上热辣烧烫,暗自羞愧,又是激动,只得开口叹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我上你那浑夕峰,也只不过是因为看中你园中的那朵雪山优昙。”
玉石小人却似充耳不闻,继续说道:“那红粉骷髅渐渐觉得空中灵气凝洁,自是对自己的修行大有进益,心知此地主人有意相助,便四下找寻,老夫本不欲与其见面,自是暗自隐藏,她见寻吾不着,只得作罢。”
“只不过五十年后,她却浑身是伤的带来了一枝刚发芽的天葵仙草,说是要与药园之主换取一支雪山优昙。”玉石小人边行边说,青玉石马渐渐四足离地,仿若那空中有看不见的楼梯,缓缓踏足向上而行。
“老夫自是知道天葵仙草仍是仙家灵根,寻常之地是无法载活,而老夫那浑夕峰,自古多铜玉而无草木,即便是那药园,也是老夫从北海之底移来的一块深海藻泥,借其灵力,方能使些灵花异草得以成长。需知嚣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浑夕峰虽本无草木,但这嚣水却是天底下独有的一道灵泉,用其日月灌溉,竟使得园内无限生机,倒是适合这天葵仙草的生长,而当日老夫也喜好收集各种仙草奇花,当下便用一支雪山优昙与其换下了天葵仙草。”在这说话之间,玉石小人已经立在了半空中,面对着枯骨夫人,与白发三千丈形成一个三角站位。
白发三千丈此时虚影渐淡,想是那根白发中所存的灵力已渐渐耗尽之故,元神幻化终比不得真身。
叶爽越听越奇,拉了拉夕尘伊弥的衣袖:“想不到这老先生与那具骨头竟是旧相识,你说那老先生会帮谁呢?”
“说不清,道不明。”夕尘伊弥叹了口气道,叶爽自是白了他一眼,感情是白问了。
白发三千丈向着玉石小人缓下半身行了一礼:“此处有春申君料理,老身偷个闲。”道罢,虚影一闪,但化成一根白发,飘飘荡荡的落下,尮姬忙上前伸手接住,收入袖中。
枯骨夫人冷眼一扫,却不作声,只又把目光盯在了玉石小人身上。
“也多谢你那枝雪山优昙,解我旧疾,使得我道行大增,方才能够在之后的大战中保住了贱命一条。”枯骨夫人却是在那半空之中盈盈一拜。
春申君见她如此,心中不由得又自暗叹一声,神色古怪,不知是喜是悲,或是恨是怒:“自此之后,那骷髅便再也没出现在我那浑夕峰,直到有一天,她竟引来了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在我那峰上大战七七四十九日,她却也是了得,竟攻守兼备,硬是以一敌众,杀了八十九人后,重伤之下跳入嚣水之中。”
众人闻言大凛,先不论枯骨夫人为尸国异类之族,行事好恶但凭己心,此次又与众人为敌,但就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在数万年前以一己之力,大战修真界的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并能杀掉八十九人之后脱身,不得不令众人叹服。
春申君又道:“老夫当日里不知她如何惹上这麻烦,只觉那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如此以多敌寡,却是胜之不武,便在她跳入嚣水之后,出手替她挡住追兵。”
“我道那些烦人的苍蝇为何不见追来,却原来是你。”枯骨夫人晃然大悟。
“不错。”春申君叹了口气,道:“但老夫却没有想到,老夫这一次的出手,却害了三十四位修仙人及其家人惨遭你的毒手。”
众人闻言悚然变色,叶爽更是惊怒交迸,他自小无父无母,自是懂得无家人的凄苦,不想这枯骨夫人如此狠毒,在逃脱之后竟把当日围攻自己的所有人都杀了,还屠了人家满门,如此睚眦必报,让人毛骨悚然。
枯骨夫人突然怒笑起来,笑声尖锐凄唳,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做响,好不难受。
春申君眉头轻皱,轻哼了一声,真力磅礴而出,瞬间打断了枯骨夫人的笑声,众人方觉好受些。
枯骨夫人看了一眼春申君,用手轻抚了一下头发,左右眺目一扫,森然笑道:“这里你们不是早就布下了水镜结界吗?怎么还怕伤着旁人不成。”然后手指一弹,便见大千世界如同一面镜子一般破碎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那破碎的镜子后面,只见市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商贩奔走,行人穿流,原来这才是一片真实的世界。
只是街道上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景像吓得不免鸡飞狗跳,惊呼不绝。
叶爽不勉惊呆了,连带着夕尘伊弥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皆是不敢相信,原来自己等人先前竟在不知不觉之中步入一个镜面似的结界之中,所见皆是虚幻。
却见先前的白衣秀士手底一翻,漫天破碎镜面化做无数水滴,瞬间凝结成一个水晶球,有半个人头大小,落在白衣秀士手中。
白龙飞舟之上的朱老怪见此眼中凶光一闪:“原来是谢七爷,我道是谁竟能布下这水镜结界而瞒过老夫。”
白衣秀士闻言笑笑,却不言语。
“原来是他。”夕尘伊弥看了看白衣秀士,点了点头。
“他是何人?”叶爽奇道。
“留仙城主谢氼之幼弟,排行第七,所以人称七爷,这位七爷比起他那六位哥哥来说,本事不大,却专攻幻术,他这水晶球便是他自己炼就而成,可幻化水镜结界,使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幻镜之内,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自成空间,却又虚实结合,奥妙非常。”夕尘伊弥缓缓叹道。
叶爽不由的赞道:“果真是历害非常,你我等人进入这半日,竟完全没有看出破绽。”
此时二人站立之处离白衣秀士等人不远,说话之声虽不大,但众人何等耳力,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叶爽自小到大,哪曾如此受人注目过,如若没有朝露流云面罩遮住面容,定会被人看出已是赤红一片。
夕尘伊弥也是脸上一红,忙把脸向上空一转,不去与众人直接相视,化解尴尬。
谢婉蓉向着二人微微点了点头,那谢七却是从春申君立在二人身边开始就注意到这二人了,那小和尚举手投足间,却是大家出身,但是那年纪更小的面上带有一面具的小孩却是怎么看也看不清,只觉寻常看时是一面具,但双目运神通想要看清面具后的样子时,却觉是层层云雾遮盖,以自己的眼力,竟不能看透,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心中只道是春申君身边的人,这春申君成名较早,名震天下,所交之人绝非庸品,不免又高看二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