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萧白英便与云翀各自上马,策马疾驰,途中几乎不做停留,申末时分终于赶到了云翀所说的山谷。
萧白英跟着云翀左弯右拐地一直进到山谷的最深处,只见花繁草盛蜂飞蝶绕,更有八株不知名的大树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甚是壮观。最妙的却是这八株参天大树竟如卫兵一般两边开列,其间却是一座凸起的孤坟,而孤坟之前坐了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那老者一脸悲伤,眼神却柔和得很,竟是半晌都不动上一动,此情此景未免有些匪夷所思,萧白英惊异于眼中所见,看向云翀,意示询问。
云翀却对那老者说道:“七叔祖,这位萧兄是龙吟弟子,你可有话问他么?”
萧白英听他这么问,不由有些紧张,不知那老者待会儿会问自己什么。却见那老者忽然一跃而起,犹如鬼魅一般瞬间抓住了自己手腕,而他的鼻子更是几乎与自己的相贴,只听他连珠价问道:“龙吟弟子竟没死绝么?你叫什么名字?如何逃脱的?那拙水剑现在何处?”说着猛盯着萧白英看,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答案来。
萧白英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微微一挣,想挣脱他的掌握,却发现他手掌竟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其分毫,只得说道:“晚辈萧白英,因受伤晕迷才侥幸得脱大难,这两年来也一直在寻找仇人及拙水剑的下落,却一直徒劳无功,如今只知仇人名叫沈望春,很可能就是龙吟剑派昔日弃徒,如今却入了朝廷,在留王身边做事。那拙水剑也极有可能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老者眉头一皱,摇头道:“沈望春?留王?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龙吟剑派几时又逐过弟子来?”忽然抓着萧白英的手腕用力一拗。萧白英大吃一惊,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抗力。
那老者却又忽然放手,点头道:“嗯,这股内力倒不是假的。”转头向云翀说道:“我不便出门,龙吟剑派既有这一条漏网之鱼,你自与他做个伴,好好查一查那什么沈的,好歹别砸了侍剑山庄的招牌。好了,我没话说了,你也不要说话了,嗯,今日天晚了,允你留宿一晚,明日一早趁早走人!”话音未落,倏忽之间竟又坐回了那坟前,神情也恢复先前一般。
云翀躬身答应,看着萧白英无奈一笑,这位老祖宗不肯留人,他也只好听话走人了。
“说来也是我侍剑山庄失信,往日妄言定保受赠之人三代子孙的平安,却丝毫没察觉竟有人会对龙吟剑派下那样的毒手。天幸萧兄得脱大难,或可弥补这遗憾以万一。”萧云两人信步而走,云翀眼含歉意,说道,“其实这两年来我们侍剑山庄也派出了无数子弟查探当年的真相,只可惜始终没有头绪。想不到萧兄自己却已有了线索,咱们尽力追查,定能将那沈望春揪出来,到时定叫萧兄报仇雪恨!”
“一定!”
萧白英捏紧了拳头,目光坚定,总有一日,他定会报这血海深仇。
在山谷歇了一晚,萧云两人次日便骑马上路,赶往开封。一路上倒也十分太平,只是自到信阳之后,竟是一路阴雨,这日才过驻马店,好容易见太阳露了半边脸,忽然又是乌云压顶,萧云两人不由得驱马快行,不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天边焦雷伴着一道闪电响起,煞是吓人,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往下落,竟是好一场倾盆大雨。
两人行在路上,无处可躲,直淋得落汤鸡一般,说不出的狼狈。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八角亭,虽然既小又破,也只好暂避一下,马却无法容身,只得委屈它们在外淋雨。
才进得亭子,忽听前方“轰隆隆”一声巨响,竟是半边山体轰然倾泄,瞬间将道路掩埋。萧云两人愕然相顾,都暗暗捏了把冷汗。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耳中已难以听清别的声音,猛然间忽听得一声马嘶,却不是他们的坐骑,随即便听到有人大声喝道:“看好人犯,到亭子里躲躲雨,快!”
雨势滂沱,景物已看不大清,萧云两人只依稀看出来是一队押着犯人的官差,遇上这场豪雨,也是难以前行。
这些官兵也不管亭中已有人在,猛然往亭中挤来,差点将萧云二人给挤出去,其中一人手中拉着条粗大的铁链,链子那头却连着八九个犯人,奇的是那些犯人竟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此刻被这大雨无情地打在身上,人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了。
那押解的将官见手下官差都涌进了亭子里,不由发作道:“一个个都死进来做什么,不用看守人犯么?快给我滚出去!”说着用刀鞘捅向左近的官差,提起腿来一踹,一个官差登时被踹了出去,跌在了泥地里。几个官差只得站到亭外,冒雨忍气守着人犯。
萧白英孤身漂泊两年,虽已学得了不少世故,心中侠义之气却并未泯灭,此时眼见这将官蛮横,竟如此虐待下属及人犯,不由说道:“如此对待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未免太也无耻!”
那将官眉头一皱,竟是将腰间的大刀拔了出来,喝道:“哪里来的混小子,却在这里胡说八道?莫非要造反么?”
萧白英暗暗蹙眉,云翀却冷笑一声,说道:“然则你想怎样?”那将官大怒,一刀劈出,喝道:“那就吃我一刀!”云翀见他招式平平,哪里将他放在眼里,运指成爪,使的是小擒拿功夫,抓着他手一拉一送,顿时将他甩了出去。
那将官呆了一呆,吃惊不小,随即喝道:“快上!快拿刺客!”这么说着,却是连连后退,竟发起抖来。几个官差立时拔刀向二人砍杀过去,却都在一招半式之间接连步那将官后尘,一个个都摔在泥地里爬不起来。那将官只吓得脸也白了,终究不敢丢下人犯独自逃跑,只连连呼喝:“快,快!押上犯人,快撤!”众官兵手忙脚乱的拉着铁链飞奔而逃。但几个人犯却都走不动了,受官差一拉,顿时跌作了一团。
萧云二人对望一眼,皆起了怜悯之心,不约而同的飞身上前,要将几个人犯解救出来,哪知他们尚未近前,却听押解的官差“哎呦”连声,相继倒在地上,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之人仗剑冲来,见了官兵便是一剑。众官兵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能抵抗?发一声喊,俱都逃命去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加上大雨滂沱,便是面对面站着也看不大清对方面目。那两个蓑衣人打退了官兵,又一齐出剑向萧云二人刺来。两人心知他二人将自己也错认为官兵了,此时也解释不了这许多,只好出手招架。
天际忽又是一道惊雷,银色的闪电将大地瞬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忽听两个蓑衣人惊噫一声,一齐收招退后,喊道:“萧公子!”听来却是女子声音。
萧白英一愣,想不到这两人却是认识自己的,问道:“在下萧白英,不知二位是谁?”一人上前说道:“婢子青玉,是曾瑄公子的侍女,不知萧公子可还记得么?”
萧白英更是吃惊,仔细看向另一人,依稀便是采桑,不由问道:“二位姑娘为何在此,可是曾兄有什么事么?”
青玉道:“我与采桑是来救人的,此事说来话长,稍后再与公子细说。”
那边采桑不及与萧云二人招呼,忙忙地上前去拉一众女囚,只众女囚实已困顿不堪,连站起来也是费力,采桑费尽全力,扶起了这个那个又倒下了。青玉见状忙上前相助,萧云二人也顾不得避什么男女之嫌了,扶着几个几欲晕迷的女子进了亭子,随即抵住她们背心输些内力与她们,好使她们稍微好受一些。
采桑青玉忙照法施为,待这些姑娘都已稍稍恢复后才说道:“各位姑娘,婢子们是庐陵曾氏侍女,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敢问芸姑娘可在这里么?”亭子外暴雨如注,说话声几乎都给淹没了,她们连问几声,才听一个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我是陆芸。”采桑青玉大喜,齐声说道:“谢天谢地!芸姑娘,咱们可算找到你了!”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有大半个时辰,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乌云也渐渐散去,竟露出一片蔚蓝的天空来。
萧云二人眼见这些姑娘最年长的似乎也只有十七八岁,而最小的却只有十二三岁模样,各个弱不禁风,只怕并非自己犯事,而是被家里人所连累的,却是判的流刑,也真是可怜。采桑青玉口中的那位陆芸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此刻正偎在采桑怀里瑟瑟发抖,其余众人也都委顿不堪。
萧云二人对望一眼,萧白英咳嗽一声,问道:“不知在下有什么能为二位姑娘效劳的?”
青玉忙裣衽为礼,道:“婢子等人已是多承二位公子相助了,本不该再劳烦二位公子,只是……”说着顿了一顿,看了看那些狼狈的少女,却是踌躇不语。
萧白英情知她们定有难言之隐,自己虽因缘巧合帮了她们一场,而且瞧这情形只怕还需帮人帮到底,却没有强人所难定要打探旁人隐情的道理,便道:“不妨事的,咱们总算相识一场,若有用得着我的,还请不要客气。”
青玉松了口气,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二位公子了。”说着深深行了一礼。
萧白英点点头,他的随身佩剑已失,后来寻得的一柄不但手艺不好,用着也不甚趁手,便看着云翀。云翀会意,抽出溪云剑,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镣铐已纷纷落地,丁丁当当的甚是清脆,竟像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萧白英与采桑青玉都是头一次见这般利器,不禁齐声赞道:“好剑!”萧白英更想:“侍剑山庄所铸兵刃,果真名不虚传。”
雨歇云散,此地却是不宜久留,青玉说道:“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将车驾来。”
萧云二人听得有车,丝毫不觉惊讶,只他们自己的马适才在混乱中走失了,倒是可惜。待青玉驾车而来,便帮忙将一众少女送进车厢,加上采桑青玉,十来个少女同乘一车虽然难免拥挤,但此时也只好忍耐将就一下。
只是前方道路已毁,一行人只能再回驻马店去,萧云二人执鞭驾车,虽要赶路,却不敢让马跑得太快,一来不至于太过颠簸,二来也是担心走得快了,万一车厢不堪重负有所损坏反倒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