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栖梧已醒了过来,青玉和陆方也都退了烧,曾瑄见状便放下了大半的心,又好好叮嘱了曾琦,便与萧云程三人一起离开山谷,前往侍剑山庄。出得林子,云翀道:“程姑娘,请留步。”
程少舒愕然道:“留什么步?我难道不跟你们一起走吗?”因她昨日没提这个话,云翀等人便以为她会留下,且他们下意识也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如果跟他们一道上路似乎有些不妥。云翀便也愕然道:“程姑娘要跟我们一起走?”
程少舒眨眨眼睛,理直气壮,“那当然啦!”曾瑄问道:“那琦儿他们怎么办?那个湖……”程少舒摆摆手,道:“你放心吧,我家里的存粮足够吃两个月的了,而且湖里有鱼,屋后有菜,绝饿不到他们的。我也已经给我师父留书了,我师父如果回去见到了他们,也绝不会拿他们当贼丢出去的。”曾瑄愣愣的点了点头。
云翀见状,自然也不会拦着,多一个帮手他正求之不得。
徒步赶路是不成的,程少舒便自告奋勇去荆州城中买马,她熟识路径,萧云曾三人并没有等很久,就见她骑着马回来了,身后还牵了三匹马,三人当即上马,四骑绝尘而去。
八月二十九这日申时左右,到了岳阳境内,待进了岳阳城,只见处处皆是江湖豪客,喧嚣热闹,随时能听到或兴高采烈或气愤激昂谈论“锄奸会”的声音。
岳阳城里自然也有侍剑山庄的人马,云翀带着萧曾程三人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刚一坐下,便有人前来禀报。来人见了云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云翀直接问道:“如今城中是什么情形?”
那人见云翀没有让萧白英等人回避的意思,便直接说道:“回禀少庄主,这几天来,城中已发生了好几次打斗,不过都被莫杜两位弹压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小的们发现,城中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表面上也是为了‘锄奸会’而来……”他说到“锄奸会”三个字时飞快的看了云翀一眼,见他神色不变,便接着说道,“可是他们背地里似乎另有图谋,那几次打斗,隐隐约约都有他们的影子。”
云翀神色一变,道:“此事当真?”那人说道:“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应该不会有错。”云翀沉吟道:“那‘锄奸会’的人有什么动静?”那人道:“他们将附近渔家的船只都租下来了,这几日已在湖上试探了几番,但是都被我们的人驱逐了,别的就没有什么了。街面上的人多半都是来凑热闹的,真正重要的人物都与莫杜两位一起,住在城西的‘仙云观’。小的们已安排了人过去,只是并没听到什么要紧的话。”
云翀“嗯”了一声,又问道:“可知道仙云观中都有哪些人?”那人道:“除了莫杜两位,还有点苍派的赵平秋,丐帮的金山,南海的‘笑弥陀’,昆仑山的‘雪山飞鹰’齐九林……”他一连说了二十多人,每一个人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气,武艺也是不凡,其中就包括了“流云袖”唐天鹏。
云翀蹙着眉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那人躬身应是,又问道:“少庄主什么时候回去?小的好安排船只。”云翀想了想,道:“等天黑之后。”
那人躬身退下了,忽然又匆匆返了回来,满脸惊慌,道:“少庄主,不好了,莫大可被杀了!”
云翀悚然动容,不自觉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递给云翀一张小小的字条,道:“是刚刚传来的消息,莫大可在仙云观他自己的房间里被杀了,具体情形还没有探听出来。”
云翀皱眉道:“可传讯回庄里了?”那人道:“已用飞鸽传书了。少庄主,我们怎么办?”云翀沉吟道:“莫大可一死,城中必然要乱,我们先回庄里吧。记得吩咐城里的人不要轻举妄动。”那人躬身应是,自去安排了。
云翀面含歉疚,对萧曾程三人道:“萧兄,曾兄,程姑娘,看来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去君山了。”三人都道不要紧,当下便跟着云翀一道前往码头。
才出了城,只听破空之声响起,有人喝道:“侍剑山庄的小贼,哪里逃?”
话音未落,四人只觉得一股剑气凌空而下,便急忙飞身离开马鞍闪避。马匹受惊,顿时四散逃开了。四人还未站稳,来人又是一道凌厉的剑气挥出,居然招招致命,绝无一点转圜余地。
四人没法子,只好返身回击。那人的剑气虽然厉害,却完全是以内力灌注在剑上,因此威力才能这么大,可是他一剑劈出,内力终究不可能源源不断的送出,总有断续的时候。而萧白英等人的武功正如周道所言,已登堂入室,所欠缺的只是火候,此时若是单打独斗,还可能会吃亏,但四对一,却绝无败理。
他们找准了那人前力枯竭后力未至之时那一个点,电光火石之间,萧白英长剑刺中了那人的手腕,云翀削断了那人的长剑,程少舒两柄短剑都刺入那人的腰腹之间,而曾瑄则一掌打在那人的后心上,只是一瞬间,那人已身受重伤一败涂地。
云翀眼睛一眯,道:“‘一剑震关东’柯岳?”虽是询问,语气却很笃定,因为他已从报信人的口中知道了柯岳也正在仙云观中,眼前这人相貌端正,留着一部长须,莫名有些凶恶,此时重伤之下神情更是怕人,这样的形容,就必定是柯岳无疑。
那人正是柯岳,他性子暴躁,嫉恶如仇,其实武功不算顶尖,但是每次动手都是拼命的架势,一般人倒真的不敢招惹他,哪怕此时已受重伤,仍然怒道:“你这小贼有什么资格叫老夫的名字?废话少说,要杀就杀,老夫绝不会摇尾乞怜。”
云翀皱了皱眉,看来他已完全认定侍剑山庄是害了黄河帮帮众和丁氏双英的凶手,知道跟他无法解释,便也懒得多费口舌,招呼了萧曾程三人,继续赶往码头。
只是他们想走,却有人不让他们走,云翀看着拦住去路的两个人,眉头深锁,道:“丐帮金山长老?南海‘笑弥陀’前辈?”
那两人一人鹑衣百结,头脸也污秽不堪,手中握着一根竹棒;另一人则身材胖大,脸上似乎随时带着笑,脑袋上不留头发,身上却没穿僧衣,不似佛门中人。
那光头“笑弥陀”笑道:“少年人的眼力果然是好,只是性子太急了些。”
云翀悄悄与萧曾程三人道:“速战速决。”然后微微一笑,道,“前辈说得是,我们年纪小,性子难免急躁,还望前辈多多包容。”“容”字刚出口,他长剑递出,剑尖轻颤,瞬间就出了三招。
萧曾程三人也立即出招,尤其是程少舒,她身法本就快极,只一眨眼的功夫,已欺近金山身前,双剑连刺,逼得他毫无招架之力。曾瑄稍后赶到,右手一探,便将金山的竹棒夺了过来,然后左掌打在他胸口,打完立即退走。
萧白英与云翀也已完全压制住了“笑弥陀”的罗汉拳。云翀剑光点点,每一招都是虚招,却每一招都是实招,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直打得“笑弥陀”暗暗叫苦,偏偏萧白英的剑招也如影随形,犹如疾风骤雨,“笑弥陀”虽有百般能耐,却半点施展不开,终于被萧云两人各自刺中肩头。
金山与“笑弥陀”一受伤,萧云曾程四人立刻抽身,没有半点犹疑。
码头上停着数十艘船,云翀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一艘是侍剑山庄所有,便见其中一艘小船上有人挥动一支小旗,当下再不迟疑,直奔上船。
船才驶离码头,便听岸上有人大声喊道:“杜大侠有令,快快拦住杀害莫大侠的凶手!”听得这话,渡口泊着的十来艘船缓缓驶动,赶上去拦截,而湖面上返航的七八艘渔船也都改了方向,围上去堵截。
云翀紧皱着眉,吩咐来接应的那人道:“王小,不用管他们,冲过去!”摇橹的王小是侍剑山庄操船最好的人,他答应一声,道:“少庄主,你们站稳了!”控着小船极速前进,把后面的船只都甩在了身后,而前面的船只尚未合拢,小船便自空隙中飞速穿了过去。
那些渔船虽然都被“锄奸会”租用了,但是操船的都是本地的渔民,行船技术精纯,不比王小差到哪里去,只是他们不愿也不敢与侍剑山庄作对,便有心落后,只是刀架在脖子上,只好使出七八分的劲儿用心追赶,却仍然是留了两分力的。
王小看着远远追来的船,笑道:“少庄主,胡老大真够意思,被人胁迫了也不肯使出全力。”云翀奇道:“你怎么知道?”王小道:“我日日在这湖上,常常跟胡老大他们赛船,他们有没有尽全力,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云翀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可得好好谢一谢他们。”王小长声答应,控着船快速行驶。
夕阳渐斜,君山远远在望,可能是被胁迫得紧了,后面的船只明显加快了速度,但早先拉开了好长一段距离,现在已不可能再赶上云翀等人乘坐的这艘小船了。
小船缓缓靠了岸,岸边早有人守着,见了云翀都拜倒见礼,一人道:“十三弟,你总算回来了。”
云翀讶然道:“大哥,怎么是你在这里?”那人道:“我不放心,便亲自过来了。这几位是?”云翀忙道:“这是萧白英萧兄,是龙吟剑派弟子;这是曾瑄曾兄,师承武当派秉一道长;这位是程姑娘。萧兄,曾兄,程姑娘,这是我大哥云翃。”
云翃听得萧白英是龙吟弟子,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神色如常,各自见了礼,便在前引路。才行了一段路,忽听得几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水面上六七艘船缓缓倾斜,渐渐没入水中,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水性好的早已远远避开,不通水性的只能在水面挣扎,最终溺水身亡。
云翀向萧白英等人解释道:“靠近君山的水域里都设计了机关,不发动时船可以正常行在水面,但是机关一发动,水底便会刺出削尖了头的巨木,可以瞬间洞穿船底。”想了想又道,“掌舵的渔民水性都是极好的,且与侍剑山庄相熟,落水了也不会有事。”言外之意则是“锄奸会”的人不管会不会水,多半也要去与水龙王做伴了。
萧曾程三人点点头,跟着云翀云翃继续前行。
武林四庄的其中三个,萧白英都亲身见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气派,原以为侍剑山庄该当更有气势的,却不想居然朴实得很,门口连尊石狮子都没有,只是影壁上刻着的那个“剑”字气势非凡。
正堂内已点上了灯,厅中或坐或立着十来个人,人人神情肃穆,上首坐着一个相貌清癯的老者。云翀一进门便忙拜倒在地,道:“爹,孩儿回来了。侄儿见过各位叔伯。”云翃也拜了下去,道:“拜见庄主,拜见各位长老。”上首那老者正是侍剑山庄的现任庄主云逍,他见了儿子,眼中露出慈爱之色,开口说道:“快起来吧!”
云翀站起来道:“爹,孩儿带回来几位好朋友。”一一介绍了萧曾程三人,又对他们三人道:“萧兄,曾兄,程姑娘,这就是我爹。”萧曾程三人一起抱拳行礼,道:“晚辈拜见云庄主。”
云逍点头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翀儿,先带你的朋友去安顿一下吧,有话稍后再说。”云翀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是,便带着萧曾程三人去厢房安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