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长老的厉声斥责下,辛元只觉口干舌燥,身体发颤,脸色变得愈加苍白。不过忽然间,他大喝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向前扑倒,双手紧紧环抱秦长老的双腿,口中兀自说道:“求求您,求求您……”
秦长老铁青着脸,喝道:“放肆!”左手抓住他后颈,往上一提,右手啪啪地打了几个耳光。这几个耳光打得既快且狠,转眼间,辛元的两颊就高高肿起,甚至连牙都打落了几颗。
“混账东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秦长老骂道。手上运劲,顿时将他抛起,准确地丢进铁笼之中。其上蕴含的劲道,令被撞到的几名弟子,一阵气血翻涌。
将辛元丢进铁笼后,秦长老转过身来,对剩余四人冷声道:“还不快滚,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四人冷汗直冒,连道不敢,忙狼狈地钻进笼中。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广场针落可闻。彼此视线交汇,皆难掩其中震惊之色。
铁笼中,辛元鼻青脸肿,嘴角血流不止,挤在边角,透过冰冷的铁栅,愈发显得神色可怖。
此刻,目睹此景的杨林,对于辛元的歇斯底里,心神摇撼下,亦感到一阵悲哀,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目光与辛元对视,赫然见后者神色狰狞,眼中满是愤恨与怨毒,正直愣愣瞪着自己,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杨林环顾左右,目光重又与之对上,发现其中仇视意味更甚。事到如今,他如何不明白,辛元的目标正是自己。然而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自忖与其并无交集,如此大的敌意从何而来?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辛元忽然嘶声道:“杨林,就连你也笑话我吗?你这个废物、猪狗不如的杂种,有什么资格笑话我!”他披头散发,五指紧紧攀住笼杆,脸上满是血污,语无伦次,神态状若癫狂。
寂静的广场内,辛元的话语好似惊雷炸响,清楚地在众人耳边响起,顿时齐刷刷地朝杨林看来。霎时间,杨林只觉千百道目光,就像根根利刺般,射在自己身上,感到了无数尖锐的疼痛。
在他的感觉中,其中一道目光尤为凌厉,他偏过头看去,只见秦长老面无表情,冷冷望着自己,眼底一片冷漠。
杨林脸庞涨红,紧咬牙关,只觉胸口气闷,就要喷薄而出。他身体颤抖,死死将其扼住。
辛元气喘不已,却依旧大骂不止,言语极尽污秽凌辱。偌大的广场中,人人息声,仅剩这番高声叫骂。诡异的是,竟无人出言阻止。
众人的目光更加怪异。
“你这样的蠢猪,怎配当顾风长老的徒弟?”辛元用力锤打铁笼,“哈哈,顾风就是个死人!为什么不收我?”他情绪激动,说话更是颠三倒四,然而那股疯狂,却是显而易见。
听他言语中,肆无忌惮,更是讥讽本宗长老,秦长老面色终于变化,踏前一步,就要出手教训。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大喝响起:“闭嘴!”
秦长老愕然停步,转头望去,却见杨林横眉怒目,胸膛上下起伏,显然,那一声大喝,就是从他口中发出。
辛元也不禁呆了呆。
只见杨林挺腰直背,从人群中走出,瞪着辛元,一字一句地说道:“辛元,休要信口胡言!先师清誉,岂容你亵渎?你好大的狗胆!”
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辛元竟为之所摄,一怔之下,欲待反语相讥,脸色一阵变换后,不敢多言,只得低下头去。只是,眼中的怨毒,不减反增。
对此,杨林视若不见,一步步朝他走去。直走到两者间距不足二尺处,方才停下脚步,沉声道:“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修为不足,活该任人欺凌!我可有怨言?”
“你不思锐意进取,反倒对我这个‘废物’恶语相向。”他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真是个懦夫!快快下山,无须多言!”
铁笼中,辛元面红耳赤,死死地盯着杨林,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罢,对于辛元的反应,杨林毫不予理会,干脆转身便走。此刻,他腰背直挺,面容刚毅,浑身上下,自有一股凛凛威势。所过处,人群不约而同地,往两边分开,让出道路任他通行。
秦长老望着他的背影,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是诧异,又似欣赏。“此子性情坚毅,纵然资质低劣,也并非不堪造就……”
而人群中,丘泥莫名的,心底涌起阵阵寒意,脑中不禁浮现少年挨打时,眼中流露出的狠色。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自己从未想过的念头。
“怎么可能,他就是个废物而已……”他压下这微妙的想法,低声道。这句话甫一出口,他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却未察觉,此刻自己的心跳,正逐渐加快。
杨林大步离开广场,只觉长久以来,胸中的郁气,在刚才的话语中,得到了尽情的释放,周身上下,无不舒爽。
我不是懦夫,我不缺乏勇气!
现时的困顿,亦非永久!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杨林疾步前行,发丝在秋风中,肆意飘扬。身后鹰啼长鸣,随后穿云直上。
……
杨林回到住所,老远就看见余蚩等在门口。他暗暗纳罕,自己房门的钥匙,余蚩手中也有,这会儿怎么在外边站着?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未被他放在心上。
他取出钥匙,快步上前,迅速将门打开。边问道:“大余,你收到信了吗?”
余蚩轻轻“嗯”了声。
杨林偏过头,瞥见余蚩提着个黑布包裹,惊讶地道:“大余,你这是干什么?”
余蚩抬起头,双眼红肿,黯然道:“杨哥,我……我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杨林推开门,随口问道。
隔了片刻,见余蚩没有答话。杨林心下疑惑,回头看去,只见他眼中落下泪来。
“杨哥,我、我父亲去世了。”余蚩哽咽道。
“什么?怎么回事?你先别慌,进来说。”杨林震惊道。拉住他,就往院中走去。
不料余蚩挣了下,仍站在门外,说道:“不用了,杨哥,我说完就走。”他垂下头,待情绪平稳,方才缓缓的道:“我娘说,在十天前,我爹去山上砍柴,从崖上摔下来,就、就……”
杨林伸出右手,拍了拍余蚩的肩膀,想说声“节哀”,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尽数化作一声长叹。
往日,余蚩提起父亲时,总是感到万分的自豪,久而久之,杨林的脑海中,也勾勒出一个朴实憨厚的农家汉子形象。
他望着余蚩手中,那张犹有泪痕的信纸,想起早先余蚩的欣喜、期待,全被信中噩耗冲散,也不禁悲从中来。
余蚩抱着头,靠墙缓缓坐了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被尽数抽走。秋风吹过,信纸喀咔作响,余蚩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杨林蹲下身,手掌按在余蚩肩头,半晌无言。
良久,余蚩抬起头来,语音中带着坚定:“杨哥,我不能呆在宗门了,我要回家照顾娘亲。”
他站起身,说道:“杨哥,你要保重。”说罢,不等杨林答话,提起包裹,大步离去。
忽然,他脚步顿了顿,却不回头,大声道:“杨哥,我的梦想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成为顶尖强者啊!”
杨林强忍住泪水,高声道:“一定会的!保重!大余!”
余蚩摆了摆手,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中。杨林久久伫立,保持着挥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
不知过了多久,杨林才失魂落魄地跨进院中,甚至连门都忘了关。他下意识地进入修炼室,盘膝坐在石床上,想要开始修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间,已是黄昏临近。
这半日间,杨林浑浑噩噩,对外界情况半点不觉。他中午本就未饮食,现下回过神来,更是饥肠辘辘。遂起身寻了些干粮,就着热水,马马虎虎地吃了,又坐在石床上。
他深吸口气,将心头烦闷尽数压下,双目中蕴含坚定,缓缓闭上,很快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吐纳间,缕缕细微的灵气,受到吸引,往他体内涌来,随后被纳入幽府。
两个时辰后。
杨林睁开眼,感受体内几无增长的灵力,目光中满是恼怒,“砰”的一声,左拳重重砸在石床上。
“混蛋!”他低吼道。
他翻身下床,推开木窗,大喘了几口气。冰凉的空气,呼吸入喉,在胸口化作一阵刺痛。
杨林抬眼望去,只见暗夜低沉,高高的天穹上,悬挂着几颗疏星,光泽晦暗,恰如山间的萤火。
他怔怔望着远方,静默无言,似乎在发呆,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的平静。此刻,同门的讥嘲、余蚩的离去,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令他呼吸艰难。
“两世为人,到头来,仍旧是平庸么?”他咬牙道。那份成为强者的渴望,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刻骨铭心。
既然如此……
因为某个念头,他的心怦怦跳动,站立良久,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似乎在斟酌得失。
终于,犹豫尽数化作狠辣。杨林转身进屋,出来时,手上已多了把尖刀。
他点亮蜡烛,卷起左手袖口,平放在木桌上,右手缓缓举起尖刀。烛火映照下,刀身冷光闪烁。
杨林闭上眼睛,蓦地挥刀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