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主力转移到太行山后,驻守冀南的日军仍然不断进行扫荡。八路军部队则在徐向前和陈再道的指挥下,继续与日军周旋,抓住一切机会进行反扫荡。从三月中旬至五月下旬,八路军共进行反扫荡作战三十多次,歼灭日军一百多人,伪军三百多人。
现将比较典型的几次战斗列举如下:
三月十七日,日军调集南宫、新河、枣强、束鹿、宁晋的三千多名日伪军,对第一军分区进行扫荡。一军分区领导机关遭到敌人包围。第三八五旅立即派一支部队赶来救援,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不仅掩护一分区领导机关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还歼灭日伪军六十多人。
四月十八日,军区特务营和第三军分区部队,在广平东部的潘寨、南北张村一带,伏击由广平城出来“扫荡”的敌人,歼灭日伪军七十多人。
五月二日,从南宫城出动日伪军一千多人,六十多辆汽车,“扫荡”垂杨地区。青纵第七七一团埋伏在郝家庄麦田里,歼灭日伪军一百多人,击毁汽车六辆。
五月十六日,驻威县的日伪军一百多人,汽车两辆,护送清河伪县长孙宏彬到油房村。青纵第七七一团第三营在威县东部大葛寨设伏,歼灭日伪军四十多人,伪县长被击毙。
五月二十日,邯郸抗日县长马功岑率领该县游击队,袭击河沙镇伪警察局。将警察队全部歼灭,俘虏二十多人。
五月二十二日,青纵第二团第一营和平乡县大队一道,在威县至平乡之间的常河镇伏击敌人,歼灭日伪军二十多人,缴获轻机枪一挺,烧毁敌人汽车两辆。
……
然而,以鹿钟麟为首的国民党顽固派,不顾八路军正在与日寇艰苦作战,却变本加厉地向八路军挑衅,使两党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身为八路军副总司令的彭德怀,对冀南的形势十分担忧。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再和鹿钟麟交涉一次。就在他准备向朱德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却意外地收到了******的一封电报。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彭副总司令德怀兄:
电悉,艰苦奋斗,至念贤劳!冀省为华北敌伪之心脏,吾人必须坚决把握,严重打击。所赖以维系人心,号召抗战者,端赖我军政长官同舟共济,密切合作,保持机动之优势。务盼兄速即前往,与瑞伯(鹿钟麟字号)会谈,在精诚相助、亲爱合作、共同杀敌、保全冀省原则之下,消除隔阂,解决误会,免为敌乘为要! 中正。
彭德怀看完,将电报递给桌子对面的朱德,笑着说:“还叫了我一声‘德怀兄’。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朱德看完电报,也笑着说:“他这是又有求于你了。在这两次反‘扫荡’作战中,他的军队拒绝与我们合作,又不善于运用游击战术,结果被日军打得溃不成军,损失惨重。他这才发现是我们在华北‘艰苦奋斗’,华北还要靠我们苦撑危局,所以他又‘至念贤劳’了。”
彭德怀说:“最近,鹿钟鹿、张荫梧不断向我们挑衅,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我琢磨了好几天了,想和鹿钟麟再交涉一次。现在,******也发来电报,让我们和鹿钟麟谈判。我想,他也会给鹿钟麟发一道命令,让他收敛一些。现在去和鹿钟麟交涉,正是时候。”
“可以。”朱德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只是尽人事而已。”
……
几天后,彭德怀带着四五个随从,赶到鹿钟麟驻地附近的西下庄村。然后,便邀请鹿钟麟来西下庄谈判。
鹿钟麟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先是他的老上司冯玉祥从重庆给他发来一封长电,责备他“不尚容人用人”,告诫他“过去方法已不适宜”,并嘱咐他要“诚恳、合作、坦白,以坚持河北抗战”。程潜也从天水行营给其发来电报,责令其“本着民族利益第一、抗战团结第一之旨,精诚合作,无偏无党”。……看着这两封电报,鹿钟麟心中暗想:“可能是我做得太过份了。”
就在鹿钟麟按照“两封电报”意思,准备和共产党缓和关系时,又一连收到******的四道密电。******在密电中明确要求鹿钟麟:“必须撤销冀中、冀南两公署,对共产党、八路军要坚决打击,绝不能手软,更不能有丝毫退让。”鹿钟麟越看脑袋越发大,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他这才明白,自己是钻进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鹿钟麟就是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情来谈判的。为给自己壮声势,他带来了张行知、王孝绪、王承曾、韩梅岑、梁霭然等省府要员,共数十骑之众。
六月七日,彭德怀独自一个人出席会谈。而鹿钟麟方面则是全班人马悉数出场。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毫无准备。
彭德怀首先向鹿钟麟提出质问:“鹿主席!你的手下不断向八路军挑衅,制造了多起‘磨擦事件’。请你采取切实措施,制止这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鹿钟麟故作糊涂。
“还用我一一列出吗?”
“愿闻其详。”
“好。”彭德怀立刻向他们列数道:“二月十二日,我东纵二团司务长王茅南等八人,在巨鹿与日军作战时和部队失去联络,归队时路过新河县的邢家庄村,被赵云祥的部队强行拦截,抢去武器和财物,还将他们推入河中。四月十六日,王子耀部在隆平县南鱼村活埋我工作队员三人。十七日,又在隆平县北阎庄活埋我工作队员二人。四月二十五日,我二军分区部队去袭击任县日军,路过邢家湾时被王子耀部拦截。我方善意交涉两小时,不仅不准通过,还开枪向八路军射击,打死排长一名,班长一名,战士六名。五月五日,八路军回民连破击馆陶至大名公路,当部队到达大名县善乐营时,被国民党民军保安第三旅围攻,八路军六十人被解除武装。……这些事件使我们非常震惊,也使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
“你这是一面之词!”“省政府”秘书长王孝绪突然打断彭德怀的话,插进来说:“你光说你们的理!八路军打死打伤王子耀部五百多人,你怎么不提?”
“你着什么急呀?我还没说到那儿,说到那儿的时候我自然会提。”彭德怀继续反驳,“你们发起了那么多次挑衅,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们为了抗日大局都忍耐了。可你们却变本加厉,公然调集上千人袭击我们驻在邢家湾的青年纵队。难道你们要消灭我们,我们连还击的权力也没有吗?”
王承曾:“还击?还击也没必要下那么狠的手啊?”
彭德怀:“我们不打是不打,打就要打疼他。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以教训。”
王承曾和王孝绪都知道,讲道理他们是不占优势的,只有群起而攻之。于是,王承曾给王孝绪递了个眼色,便像连珠炮似的向彭德怀攻击说:“你们共产党、八路军借抗日之名,成立非法政府,对抗中央。”
王孝绪也附和着说:“共产党名为抗日,实为篡权;八路军游而不击,见鬼子就跑。对待你们共产党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毫不留情地坚决消灭。……”
彭德怀气得脸都涨红了,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等他们把话讲完,并做好反驳的准备。
“大家别嚷好不好?”梁蔼然突然站起身,大声打断王孝绪的话:“这样大喊大叫,也不能解决问题。我提议,由我把我方的意见归纳一下,罗列出来,让彭将军一一做出答辩。大家看怎么样?”
“好。”鹿钟麟点头赞同。其他人也都不再言语。
梁蔼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准备宣读。
大家见梁蔼然早有准备,都面露惊奇之色。
梁蔼然开始宣读:“共产党、八路军在河北:一、游而不击,阴谋夺权;二、敌来我走,敌走我来;三、保存实力,壮大自己;四、名为抗战,实为叛乱;五、苦了百姓,富了自己。以上五条,请彭将军做出答复。”
彭德怀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他想了想,从容地说:“你们的第一条说我们‘游而不击,阴谋夺权’。日军进攻华北时,你们的军队和地方政府望风而逃,一溃千里。你们把权力拱手交给了日本人。我们是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来的。你们现在又要从我们手里‘收复失地’。请问是谁在游而不击?是谁在阴谋夺权?”
屋里所有的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彭德怀继续说:“再说‘敌来我走,敌走我来’。我们八路军采取游击战术,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机会消灭敌人。我们历来都是迎着鬼子上,从来没有撤退过。再看看你们,日本鬼子还没有来到,你们就夹着尾巴往山里跑,一直跑到这里。请问是谁在敌来我走,敌走我来?
“你们还指责我们保存实力,壮大自己。如果我们不壮大自己,怎么能和实力超过我们很多倍的日寇作战,怎么能拖住日寇将近一半的兵力。你们倒不壮大自己,被日寇消灭得所剩无几了。”
这一次就连王承曾、王孝绪也红着脸低下了头。
“更令我不解的是,你们把‘抗日’和‘叛乱’联系在一起。我们抗日打鬼子,怎么就成了叛乱?这样的逻辑推理,真让人啼笑皆非。这里我要强调的是,八路军是真心实意地在抗日。这一点,华北的老百姓都可以作证。
“最后再说说‘苦了百姓,富了自己。’我党我军历来提倡减租减息,合理负担,让有钱有地的大户人家多出一些,让贫苦农民少出一些。可你们却坚决反对,非要坚持按人均摊派,逼得很多穷人走投无路,离家出走。请问是谁‘苦了百姓,富了自己’?”
屋里的人都低头不语。
彭德怀决定趁此机会,把自己准备好的解决方案拿出来:“我们草拟了一个解决方案,也叫《坚持河北抗战共同纲领》。现在我宣读一下。”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开始宣读。纲领的内容大致是:一、坚持河北抗战,发动游击战争;二、两党互派代表,组织共同委员会;三、开放民主,改善民生;四、统一行政,发展经济事业;五、合理统一军事指挥;六、承认各县抗日群众团体:七、尽快结束双专员、双县长的局面;八、对各地民主选举产生的专员、县长由省府加委。纲领中对每一条都给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例如,在“撤销双专员、双县长”一条中,就提出“凡八路军占优势而为主力的地区,应保留八路军和抗日群众选出的专员和县长。凡友军占优势而为主力的地区,就保留友军方面选出的专员和县长。……彭德怀侃侃而谈,讲了一个多小时,给到会的人上了一堂大课。
麟钟麟见彭德怀提出了“八大纲领”,觉得自己陷入被动,便也想搞一个“纲领”。于是他连忙说:“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接着谈。”
当天晚上,他的全班人马一齐出动,连夜草就了一个纲领,在第二天谈判中拿出。纲领由王承曾宣读,满篇都是如何“取消冀南、冀中两个行政公署,限制共产党、八路军的发展”。还加上了“共产党选出的专员和县长一律作废,将共产党的游击队改为保安队”等内容。彭德怀听后,向鹿钟麟问:“你我不惮路途辛劳,来下庄见面,原为商谈如何抗战。为何你的纲领中没有抗日内容?”鹿钟麟嘿嘿一笑,无言对答。彭德怀又问:“鹿先生素称为三民主义信徒,为何纲领中不提开放民主?”鹿钟麟脸一红,仍然无言对答。……其实这也不能怪鹿钟麟,因为******在给他的密电中,压根就没提“抗日”和“民主”。
在谈判过程中,彭德怀敏锐地发现,韩梅岑虽然每一次都出席谈判,却始终一言不发。他断定韩梅岑有难言的苦衷。于是在谈判结束后,彭德怀特邀韩梅岑到西下庄单独会谈。彭德怀的热情坦诚,使韩梅岑深受感动。他向彭德怀说出了他知道的一些内情:“河北的问题不在鹿先生身上,二王才是关键。都是他俩从中作梗。”
彭德怀说:“我也看出,好像都是王承曾和王孝绪在表演。”
韩梅岑继续说:“最近,鹿先生对半年来发生在他身边的一些事进行了反思,终于有所醒悟。”
“是吗?”彭德怀很感兴趣:“你说说。”
“我们从冀南撤退时,日军已经占领了隆平和任县。我们必须通过日军占领区,才能到达这里。然而,这时鹿先生收编的那些军队都不见了踪影,就连战区副司令石友三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鹿先生身边只剩下我们带来的那一千多人。一路上,我们遭到日军三次截击。最后一次那才危险呢。一发炮弹就在鹿先生和我们身边爆炸。六个卫兵死了三个,所幸我们几个人都没有受伤。等我们辗转撤到这里时,部队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件事对鹿先生震动很大,他反共的积极性也大大下降了。”
彭德怀说:“是啊。谁好谁坏,人们心里都有一杆枰。”
韩梅岑:“二王是老蒋派来监视鹿先生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还有一段内情,你不知道。梁蔼然和共产党走的很近,并且和共产党员申伯纯关系密切。最近,他见‘二王’到处散布污蔑共产党的言论,便在私下里对我说:‘谎言重复一千遍,也就成了事实。’当他听说你要来谈判时,便在申伯纯的安排下,将二王经常散布的反共言论收集归纳起来,在会谈时当场提出,好让你一一驳斥。”
“原来是这样。”彭德怀会心地笑了。
这次谈话后,韩梅岑的立场发生很大改变。他曾对他的故交张行知说:“我若不是国民党河北省党部的负责人,真想跟彭德怀走了。”